第十九章(第3/5页)

“这里头没有什么大阴谋,”我说着,转回身朝向那条船,“有时会发生这种事。克里茜的事很令人难过。但这种事并不常见。现在他们真的都很小心。”

“我敢肯定这种事发生的远远多于他们透露给我们的数量,”露丝再次说道,“每次捐献之间他们总是把我们搬来搬去,原因之一就在于此。”

“我碰到过罗德尼一次,”我说,“就在克里茜完结之后没多久。我在北威尔士的一家诊所里碰到他的。他还不错。”

“但我敢肯定克里茜的事让他伤透了心。”露丝说完,又对汤米说:“他们半点都不会告诉你的,明白吗?”

“实际上,”我说,“他没有太难过。很明显他很伤心。但他应付得还算可以。再说他们已经两三年没见面了。他说他认为克里茜不会太在意。我认为他说的应该有道理。”

“凭什么他说的就有道理?”露丝说,“他怎么可能知道克里茜的感受?知道她想要什么?躺在台子上,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又不是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迸发的怒火更像是旧日的露丝,闻言我不禁再次朝她转过身去。也许只是她眼中满含怒火,但她回望我的目光带有一种严厉苛责的表情。

“这不可能好受,”汤米说,“第二次捐献人就完了。不可能好受。”

“我就不相信罗德尼对此感觉还可以,”露丝说,“你只是跟他聊了几分钟而已。几分钟你能知道什么?”

“没错,”汤米说,“但是正如凯丝说的,他们已经分手了……”

“那也不会有任何不同,”露丝打断了他的话,“一定程度上来看,那样反而更难受。”

“我见过许多人处在罗德尼这种情况,”我说,“他们的确能够接受现实。”

“你怎么会知道?”露丝说,“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才是个护理员。”

“我作为护理员见过很多人。真的很多。”

“她不会懂的,对不对,汤米?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一会儿我们俩都望着汤米,可他仍是凝视着那条船。后来他说:

“我所在的中心有个人。他总是担心自己撑不过第二次捐献。总是说他骨子里都能感觉到。但后来证明根本没事。他刚刚做完第三次捐献,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他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我做护理员不大行。连开车都没学会。我认为正因为如此我的通知才来得这么快。我知道按道理不是这么操作,但我相信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其实我也不在乎。我作为捐献者很不错,但我是个很差劲的护理员。”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丝开口讲话了,她的语气这次平静了许多:

“我觉得我做护理员还算称职。但五年我觉得也足够了。我跟你一样,汤米。我成为捐献者的时候已经基本上做好了准备。觉得挺好。毕竟我们就是应该干这个的,对不对?”

我拿不准她是否期望我对这话做出回应。她讲的没有任何明显的导向意思,很有可能这只是习惯成自然随口一说——你总是听到捐献者们互相之间说这种话。我再次转身去看他们,见汤米依然举着手遮住眼睛。

“可惜我们不能离船再近一点,”他说,“等到再干燥点的天气,也许我们可以再回来。”

“来看过这条船我已经很高兴了,”露丝轻柔地说,“真的很好。可是我觉得我想回去了。风还挺冷的。”

“至少我们现在看过了,”汤米说。

走回车子的路上,我们比来时更加随意地聊了起来。露丝和汤米在比较他们的康复中心——食物如何,毛巾,诸如此类——我总是参与进来,因为他们不断地问我其他康复中心条件如何,或者这种那种现象是否正常。露丝现在脚步稳得多了,等我们走到栅栏那边的时候,我举着铁丝网,她几乎没犹豫就过去了。

我们上了车,还是汤米坐后面,有一会儿我们感觉都很好。回想起来,也许有点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气氛,但有可能我现在这么想只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

开始的时候,有点像先前情形的重复。我们重又回到了空旷的长路上,露丝说起了我们先前路过的一幅大海报。现在我都不记得那张海报什么样了,只不过是路边树立的那种大广告画。她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天呐,看那个。你以为他们至少得试图搞点新花样吧。”

但是汤米在后面说:“其实我还蛮喜欢那张画的。报纸上也登过。我觉得有点意思。”

也许我想再次得到那种感受,我和汤米再次团结在一起的感觉。因为虽然说走去看船的那段路本身没什么,可我开始觉得,除了一开始我们俩的拥抱,以及早先在车里的那一刻,此外我和汤米没有任何真正的交流。总之,我不由得开口道:

“其实我也蛮喜欢的。制作这种海报要比你想象得更费劲。”

“没错,”汤米说,“有人跟我说要花很多个礼拜才能把这样一幅画面弄好。甚至好几个月。人们甚至要彻夜开工搞这个,一遍又一遍,直到满意为止。”

“开车路过的时候随口批评一下,”我说,“倒是很容易。”

“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汤米说。

露丝没说话,眼睛盯着我们前方空旷的路面。然后我说:

“既然说到海报。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过一幅。很快又要出现了。这次是在我们这一侧。现在随时可能会出现。”

“关于什么的?”汤米问。

“你会看到的。很快就会出现了。”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露丝。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是有些戒备。我想甚至有几分希望,希望海报出现的时候,会是幅无伤大雅的画面——让我们联想到黑尔舍姆。我从她脸上读出了所有这些念头,她脸上表情飘忽不定,莫衷一是。期间目光始终直视前方。

我减慢了车速,靠边,然后一脚油门开上了长着杂草很不平整的路边。

“我们为什么停下了,凯丝?”汤米问。

“因为从这里看得最清楚。要是再近我们就得使劲抬头才能看清楚了。”

我听到汤米在后面挪动身体试图看得更清楚。露丝没有动,我甚至拿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在看海报。

“好吧,并不是完全一样,”过了一会,我说,“但是这幅海报让我想起从前。开放式办公室,优雅、面带微笑的人们。”

露丝一声不吭,但汤米从后面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说,就像我们那次去过的地方。”

“不止如此,”我说,“跟那张广告很像。我们在地上发现的。你记得吗,露丝?”

“我记不太清楚了,”她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