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6页)

格雷果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很抱歉,没能帮你把事情解决好。”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

迈尔斯偏了偏脑袋:“身材短小的军人,时间短暂的军旅生涯。”

他喝了一大口酒:“我曾希望能飞到行星之外。到飞船上工作。”

在迈尔斯进入帝国军事学院之前两年,格雷果就从那儿毕业了。他眉头一扬,表示赞同:“谁不是呢。”

“你有过一年的太空经验。”迈尔斯指出。

“大部分时间是在环球轨道上。被安全部的飞梭包围着,假装在巡逻。一段时间后,那种装模作样会让人感到很痛苦。假装我是一名军官,假装我是在工作,而不是到哪儿就会让其他所有人的工作变得更困难……你至少经历了真正的冒险。”

“大部分都是意外遭遇。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越来越相信,那才是成功的秘密。”格雷果继续说道,“你父亲,我父亲,还有我们俩的祖父,他们都曾从真正的沙场考验中生还。是那种经历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军官,而不是我这种……学习。”他空着的那只手向下做了一个砍劈的动作。

“他们是陷入沙场。”迈尔斯不同意他的话,“我父亲的军人生涯正式始于疯皇尤里的暗杀队闯入他家,把他大多数家人都炸死的那一天——我记得他当时才十一岁上下。我宁可一死也不想经历那种开局。凡是大脑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那边的。”

“呣。”格雷果闷闷不乐地安静了下来。这真是个压抑的夜晚啊。迈尔斯想道。格雷果的心情由于他那已经成为传说的父亲赛格王子而低落,就像迈尔斯自己由于依然活着的弗·科西根伯爵一样。迈尔斯的思绪一时间飘向了他所知道的“两个赛格”。一个——格雷果大概只知道这个版本的——是死去的英雄,英勇地牺牲在战场上,或者至少可以说,在飞行轨道上粉身碎骨。另外一个赛格被从各种记录中删除:那个歇斯底里的指挥官和施虐狂,他在注定失败的埃斯科巴侵攻战中早早地就死了,这也许是有史以来贝拉亚在政治上撞到的最大一次飞来横福……他的多重人格问题一直以来似乎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到格雷果耳朵里?凡是认识赛格的人都不谈论他,尤其是弗·科西根伯爵。迈尔斯曾经见到过赛格的一个受害者(译者注:指伯沙瑞军士。关于赛格王子的故事详见尚无中文版的《荣誉碎片》)。他希望格雷果永远别遇见那种人。

迈尔斯决定换个话题:“现在我的情况咱们都清楚了,那么,你这三个月又在干什么?我很抱歉没能去参加你最近一次生日宴会。在基里尔岛,大家庆祝你生日这天的方法是喝个酩酊大醉,结果实际上跟其他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格雷果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典礼太多了。站着的时间太长了——我觉得,我一半的职能可以由一个真人大小的塑料模型来代替,而且大家谁都不会发现的。我还有很多时间都花在回避我那帮顾问们要我结婚的各种暗示上。”

“实际上,他们是有道理的。”迈尔斯必须对顾问们表示赞同,“如果你……明天被茶具车撞死了,继承问题马上就会发展成大规模的争夺战。我现在立即就可以想出至少六个会争辩说自己有权继承帝位的候选者,到时候还会有更多的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还有些没有个人野心的人也会参加杀戮,目的是阻止某个特定的对手得到王位。这完全都是因为你至今都没有指定的继承人。”

格雷果偏了偏头:“你自己也是备选的继承者之一。你知道的。”

“以我这样的身体?”迈尔斯嗤之以鼻,“他们必须……对某人真的恨之入骨,才会找到我。到那时候,那就是我真该离家出逃的时候了。赶紧逃得远远的。行行好吧。赶快结婚,安定下来,然后快快生出六个小弗·贝拉来。”

格雷果看上去更加郁闷了:“这个主意不错:离家出逃。我有些好奇,我在被伊林抓到前能逃出去多远?”

他们俩同时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虽然实际上迈尔斯至今也都不知道房间里的监听装置究竟在哪儿。“最好希望伊林能在别人抓到你之前成功。”上帝啊,这次谈话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我记不太清了——中国是不是有个皇帝,最后是在什么地方拿着把扫帚扫地(译者注:显然这是在说做园丁的溥仪。但这并不是因为他逃亡成功)?还有成百上千地位不那么高的流亡者——诸如开餐馆的伯爵夫人之类的(译者注:俄国十月革命后有大量失去政权的白俄贵族流亡国外,从事各行各业工作,其中不少贵妇跑去开了餐馆。格雷果举的例子实在很糟糕)——逃跑确实是可能的。”

“逃避自己的弗氏出身?这就好像试图逃避自己的影子一样。”有些时候,在没有光亮的地方,这种努力看起来似乎会取得成功,但随后——迈尔斯摇摇头,检查了一下依然胀鼓鼓的袋子。“啊!你带来了一副战术棋(译者注:作者虚构的一种棋类。从名称上看可能跟围棋有一定关系)。”他一点也不想玩战术棋: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厌倦了。但下棋也比再这么说下去好。他把棋子拿出来,在两人之间摆好,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回到旧日好时光。”荒谬的想法。

格雷果振作起精神,先手开局落着。他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想让迈尔斯高兴,而迈尔斯同样也在装着高兴,想让装着有兴趣的格雷果高兴……由于分神,迈尔斯第一轮过快地击败了格雷果,于是他开始更加用心。第二轮,他让战局基本接近,然后他的努力得到了报酬:真的出现了一点点兴趣——幸福的忘我的兴趣,仅限于格雷果方面。他们打开了第二瓶酒。这时候,迈尔斯开始感觉酒力上涌,舌头打结,睡意汹汹,头脑不清;格雷果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下一轮比赛中获胜了。

“我印象中,在你十四岁以后我下棋就没有赢过你。”格雷果叹了口气,竭力掩饰住最后一轮悬殊的战果让他心中暗藏的喜悦,“该死的,你真该当个军官。”

“战术棋并不是很好的战争模拟游戏——我爸这么说的。”迈尔斯评论道,“其中没有足够的随机因素和无法控制的意外来模拟现实。我喜欢那样。”下棋几乎是一种放松,一种无须动脑的惯性思维。攻击和反击,连环着法,几乎总是存在完美的选择。

“是啊,你应该知道现实战争的滋味。”格雷果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仍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你派到基里尔岛去。你曾指挥过一支真正的太空舰队啊。哪怕那些人仅仅是一帮卑贱的雇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