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朱

心血来潮的谜题不够好,被人全数猜了出来,阿镜心想,下一次定要好好准备。

但是阿镜下一次再去米油店的时候,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珠珠在铺子里,捧着药碗喝药,脸色虽然不大红润,但眼睛还是很亮。

阿镜问她身体怎么样,珠珠咧着笑答:“医师说啦,是以前在面店累出来的心疾,有阿镜姐姐给我的钱,吃药养着,不会有事的。”

等何妈妈走开,珠珠就收了笑意,有点沮丧地把阿镜带到了仓房边。

“我在城外的医馆住了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走了。”珠珠指着仓房里说,眉眼耷拉,满是离别的不舍。

阿镜打开仓房门,走进去看。

里面还算干净,除了一些发出腐味的陈年稻谷,就没有别的东西。

最里面被辟开一小块地方,比其它地方整洁不少,可以看出,那个小男孩这几日应当就是坐在这里,透过圆洞看着外面。

阿镜走过去。

地上,还摆着一个水壶,半张没吃完的饼。

摆得也很整齐,没有慌乱争执的痕迹,阿镜猜测,那个男孩子应当不是被人捉走的,起码,不是被暴力捉走的。

阿镜找了一圈,没看见自己折的纸鹤。

珠珠有点难受地说:“我还没跟他说几句话呢,我们还没有当好朋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鸟。”阿镜小声说。

“什么?”珠珠没听清,问阿镜。

阿镜摇摇头,没有再说。

这只是她取的名字罢了,还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呢。

小鸟不见了,珠珠觉得他是自己跑掉的,阿镜不太确定,因为她觉得,那个孩子不像是想离开的样子。

但是她后来又连着在城中跑了几日,也没有问到谁家的孩子走丢了的消息,于是也只能渐渐放弃,选择相信小鸟是自己离开的。

这十几日,阿镜自己也很忙。

皇帝的寿辰贺礼差不多准备好了,世子府吵闹了十数日,每天都有敲敲打打的声音,阿镜喜静,受不了这声音,便向黎夺锦一直要任务,好躲到外面去。

黎夺锦只好让她去送了很多次信,也接了很多从别的地方来的书信。

有时候,黎夺锦看了这些书信欢欣喜悦,有时候,他看了只会愁容满面。

阿镜不懂,但是她注意到,里面有很多关于黎夺锦父亲的信息。

她知道自己在帮黎夺锦做很重要的事。

等要送给皇帝的礼物总算送去京城,世子府的管事便从做事的人中挑了一些年轻得力的出来,继续留在世子府别院,充足府上的人手。

黎夺锦派出去的人探查了数日,没有再发现窥探者的任何痕迹,黎夺锦又下令再观察一阵子,才放松了警惕。

平远王世子在这个小镇上悄无声息地发展着自己的力量。

这里不仅不起眼,还有未曾被大肆开采的矿山,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更曾是前朝的军事驻地,对黎夺锦来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所图谋之事,并非一日之功,时间在平静的隐忍中倏忽流逝,梦境中,更是走马灯一般,过滤了那些平静单调的时光。

那些画面即便是看起来千篇一律,但其中有阿镜出现的影子,黎夺锦都忍不住想要细看。

可梦里由不得他,哪怕他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画面也只如流沙般从他掌心经过,留不住一丝一毫。

等画面停下时,黎夺锦再一次沉进梦境。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黎夺锦手中的势力渐渐壮大稳固,为了稳固手中权势以及在皇朝中的地位,黎夺锦亲自带兵北上攻退外贼数次,屡战屡胜,渐有平远王昔日威名。

只不过,黎夺锦与平远王极为不同的一点是,他不愿留在边部,每每打了胜仗,黎夺锦总是迫不及待地凯旋,而且他也不爱进宫受赏。

皇廷之中,早有言官请议,要将骁勇善战的平远王世子按照其父生前的荣耀论功封王,以示天子对世代忠良名将的嘉奖。

但反倒是黎夺锦自己对此并不上心。

被催促几次之后,只以一份简短奏章上呈皇帝,折子上称,当年平远王轻信敌军,落于贼手,给皇朝带来损失一员名将的损失,是为不忠,如今他子承父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弥补父亲往日的过失,不值得封赏。

字字句句似乎极为衷心诚恳,而且极其谦卑,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我黎夺锦打自己的仗,与你朝廷无关,不要你的赏赐,也不要你的封王。

看似忠诚,其实就是,不稀罕。

皇帝哪怕原本就没有非要为黎夺锦加官进爵的心思,收到他这份奏章也是气得不轻。

但两年时间,黎夺锦也成长许多,即便是不敬,也不会被皇帝抓到小辫子,面上做得圆滑无比,让皇帝拿他毫无办法。

好在,黎夺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业心,除了带兵打仗,就是窝在他那个别院里不出来,皇帝也派人去调查过黎夺锦驻扎的那个镇子,但是什么异样也没有查出来。

久而久之,只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毕竟,不要名还不要利,又是一把锋利的好刀,即便这刀硌手了些,那也没有哪个皇帝能舍下心来不用。

而黎夺锦不爱上朝,除了是因为不屑,更因为他已经不知何时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回来,必迫不及待地先找阿镜。

“阿镜。”青年靠在纤柔女子的肩头,声音倦懒,与平日里在沙场上的叱咤似乎全然不是一个人。

他唇角轻扬,丹凤眼的形状这两年长得更加开阔,从原先的柔美变得暗藏锋芒,微微敛下来时,如妖媚黑玉。

眼尾的泪痣红得发亮,灼灼如火。

“我头好疼。”他伸手轻轻一拉,将女子拉扯得倒在床榻上,侧卧在他身旁,轻声呢喃,“在外的这几个月,都是我独自忍过去的。阿镜,你现在得帮帮我……”

感受到纤柔的手指熟稔地抚触到他太阳穴上轻按,黎夺锦唇角勾得更深,雪狐一般俊俏妖美的脸上,因这过浓的笑意,而显出一汪甜蜜。

他撒谎了。

在战场上,他每日经历的都是腥风血雨,敌人的血,敌人的残躯,如同天上降落的雨一般频繁而自然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心中的魔种当然是汲血饱饮着,并不会跳出来以头疾折腾他。

但是,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谎言,就可以换取阿镜对他的疼惜,何乐而不为?

黎夺锦手臂一松,原本撑着自己上半身的力道也松懈了下来,似是极其疲惫一般,倒在床上,拆散的长发与阿镜的交织在一起,铺了一床。

距离太近,放在他太阳穴上的手指顿了一顿,见他闭着眼没有动作,才又继续缓缓揉摁起来。

黎夺锦笑颜盈盈,伸出双手捧住阿镜的脸颊,将她微凉的,柔软的小脸捧在手心里,才觉得心中被安全感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