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叙话

赵恒一走, 崔桐玉便板着脸命人将狼狈地跪在地上地唐武等人押下去。

唐武等人将赵恒方才的话都听了进去,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一心想求饶, 奈何口中都被塞了麻布, 出不了声,只能在被强行带走前, 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崔贺樟。

崔贺樟心里憋着一股气,听到赵恒说要将自己贬出长安,原本的紧张和忐忑更是化作戾气, 青着脸对太子道:“殿下, 难道真的打算听八王的意思吗?”

赵怀悯没说话,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一时没察觉他其实已怒火中烧。

“你还问!”崔桐玉先一步呵斥他, “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两年,当真是胆子见长, 平日在外面胡闹就罢了, 竟敢将心思动到勋贵之女的身上!”

“阿姊, 那是沈月芙!太子殿下亦不喜沈家人, 况且,我原只是想让贵主高兴。”崔贺樟急急地为自己辩驳。

赵怀悯始终面无表情,听完也没出声,只是从榻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冷冷地打量他。

“是襄儿让你直接掳人的?”

“不、不是……”

“这么说,是你自作主张?”

“是——不!这一次, 是沈家人求我这么做的……”

啪——

赵怀悯忽然扬起手, 毫不犹豫地一掌打下去, 冰冷的脸上终于显出怒意。

“沈家人让你动你就动?他们的话,倒比我的还管用。才三个月,你就敢给我闯个更大的祸来。上一次,我看在你阿姊的面子上,帮你善后了,这一次,谁的面子也不管用。你自己回去,写好奏疏,交到吏部,调令五日内会发下来,年节之前,立刻给我滚出长安!”

“殿下!”

崔贺樟被打得往旁边跌了跌,还没站稳,便听见这番话,登时有些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想向赵怀悯求告饶。

这些年,他虽混账,可手里握着太子勋卫的大半人手,私底下也替太子办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前几年,有一位庶出的皇子,有心和太子争一争。正是他,在赵怀悯和崔桐玉的授意下,买通了几名官员,设了一个局,让他在朝中颜面尽失,从此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

此外,还有几位官职不高的地方官,为了争一个好前程,挖出牵扯到东宫的不利消息,也都是他带着人去处理的。

这么多年,外人看他不过是备受太子偏爱的妻弟,可他到底也还有几分功劳。

然而,赵怀悯的面上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目光也变得越发冷凝。

崔贺樟又连忙转向崔桐玉:“阿姊,你替我说两句话吧!”

崔桐玉看着赵怀悯的表情,便知这一次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当即做出取舍,镇定道:“你个乖戾的性子要改一改,殿下让你离开长安,也是要好好磨一磨你这脾气,让你明白,往后做事要三思而行。”

崔贺樟方才被打的那半边脸慢慢变肿,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知道事情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可心中又实在不甘,临去前,青白着脸站在门边,咬牙道:“殿下,还有一事,臣一直不曾禀明。上一次,家父的寿宴上,本不该闹出任何动静来。是八王,他为了沈家大娘,不惜将我当场打晕,想来,后面的事,也有他的手笔。他到底是不是如表面看来那般淡泊名利,殿下亦可多思量一番。臣言尽于此。”

赵怀悯眼神阴沉地盯着他磕头后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回到座上,沉声道:“他的确有几分手腕。昨日,先回来的萧应钦和陈江两个,在阿父面前大大地夸赞了八郎一番,阿父很是高兴。”

崔桐玉斟了一盏茶,放到他的手边,闻言眼神一动,慢慢道:“圣上欢喜,也是人之常情。大郎不妨再等等,若圣上有意将这一回的临时官衔转为常设官衔,倒要另当别论了。”

赵怀悯饮下一口茶,神色有几分模糊:“若是如此,便不得不防了……”

……

事情处理得极快,三日后,太子勋卫中便迎来一次大清洗,唐武等十几人被统统逐走,押送进京兆府。崔贺樟也被调出长安,年前就要出发前往襄州就职。

这一番变动极大,很快就引起朝中大小官员的注意,唐武等人半途劫掠沈月芙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去。

不过,兴许是赵恒暗中布置过,众人口中流传的谣言中,只说唐武等人仗势欺人,光天化日之下抢掠钱财,即便遇上沈家女郎,也不曾放过,恰好八王途径,当场将唐武等人拿下。

而崔贺樟身为太子勋位郎将,御下不严,纵容甚至包庇下属为非作歹,这才被调离京城。

丝毫没出现有损沈月芙声誉的传言。

沈家上下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等着这件事的结果,眼下看到太子难得雷厉风行的处置,忧喜交加。

沈士槐夫妇自是害怕不已。连崔贺樟都被罚到如此地步,他们不得不相信,赵恒那天的话,一点也不假。

不知情者都道沈家运气好,遇上了八王,如今连一直疏远沈家的太子都亲自处理此事。

沈士槐夫妇却有苦说不出。他们两个,也是其中推波助澜的一份子,八王这样处置,便是在警告他们,稍有不慎,唐武等人就是他们的下场。

月蓉近来也沉默了不少。

从那天姊妹两个争吵过后,她便一直不敢靠近月芙,后来又见赵恒将她送回来,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月芙是除了尚儿外,唯一一个感到喜悦的人。

赵恒到底没变,即使生她的气,也一样按照先前说的,替她将事情都妥善解决了。

不过,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被更加强烈的愧疚感盖过。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性情温柔、端庄顺从的女郎,对父母,对姊妹,皆一片赤诚,就是后来嫁到杜家,不被赵夫人喜爱,也没有太多怨言。

直到做了那场梦,看清了身边至亲之人的真面目,才开始学着用过去会感到不齿的手段保护自己。

和崔家人,和父母周旋时,她不会感到愧疚,因为都是他们对不起她在先。

唯独对赵恒不一样。

赵恒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相反,还不求回报地帮过她许多。

可她偏偏将最多的心机和算计都用到了他的身上。

她感到无比抱歉,却没机会,也不敢再靠近他,唯有期盼着婚事能在不久后如愿定下来。

几日后就是除夕,想来应当很快了吧。

……

除夕前夜,行宫中准备一切仪式、典礼,侍从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已。

白日,赵义显召了不少朝臣到内殿叙话,还一同用了一餐饭,一直到午后,才让散去,独留下两个嫡子在殿中。

“你们两个都坐吧。”赵义显近捂着帕子咳了两声,“明日除夕,后日正月,都有的忙,咱们父子,也只有趁着这个时候,能坐在一处说几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