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5章 春梦错发,徒恨孽血(第3/3页)

趁着布置新宴的间隙,圣人在岐王陪伴下于王邸内堂略作休息。而在后堂另一处厢室中,皇后郑氏屏退其他各家女眷,专将县主李裹儿留了下来。

室中两人对席端坐,侍立的宫人也都缄默无声,让气氛显得有些严肃且尴尬。

李裹儿在席中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被皇后那绵里藏针的眼神看得分外的不自在,沉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皇后专将妾留于此,有什么声言教诲,不妨直说……”

皇后闻言后,嘴角微微一翘,望着这娘子笑语道:“倒也没什么庄重的事务,只是今日相见,才发现堂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淑女,精致秀美,引人关注。往常只在家宴中匆匆相见,诸事不暇问细,是我这个做长嫂的疏忽,请问堂妹适龄已经几岁?”

“妾生人于嗣圣元年,庶母流途生产,虚岁已近十七……”

讲到自己的身世,李裹儿不免有些尴尬局促,若非皇后当面发问,等闲时节都不愿提及。

“原来已经是破瓜的妙龄,难怪瞧着如此的青春动人。当年故事,泰半不符人愿,不提也罢。如今开元维新,家国复于秩序,伦情诸事也都渐有条理。”

皇后听完后便又笑语道:“当此适龄,生人的各项大事也该议论起来。宗家良姝,应当不缺访问,京中也是名家汇聚、各家俊彦琳琅满目。今我姑嫂闲庭私话,堂妹若有心仪所属,我既当此内庭主妇,也不能置身事外……”

“没有、不……我、我不需要,皇后乃后宫之主,日常宫务处理已经繁忙,妾不敢再以私情杂事滋扰。”

李裹儿没想到皇后召见她要说这个话题,忙不迭摆手拒绝,不愿再讲下去。

“宗家男女婚嫁,亦在我察视之内,这怎么能算是杂事?女儿羞怯,或是怯言心情,但女大当配,也是伦理当然。譬如我家的幼娘,已经是为妇为母,堂妹你……”

皇后自不会被简单糊弄过去,见状后便继续说道。

但不待皇后把话讲完,李裹儿眼眶已经泛红起来,抬眼瞪住了皇后不无愤懑道:“我不愿说、我不想……我是怎样的心意,皇后若真不知,又怎么会入邸以来就狠望着我!你要听我说些什么?我确是一个违情乱伦的败类,一腔心思付给不该付的人!皇后既然审问不休,那我便直说,你要怎样惩治我?”

听到李裹儿直接承认,皇后也是愣了一愣,但片刻后便冷笑起来:“这样一份情思,并不意外。但我既然察觉,就绝不会纵容滋长!门风伦理,不容败坏,这不只是我一人的责任,也是宗家群众每一个都不可逾越的铁律!今日既然坦白诉来,不只言行上要约束杜绝,想也不可以,想也有罪!”

“皇后这么说吓不住我!我本就是一个罪孽之种,还怕什么更惹大罪?父母都未教我该要情防何人,我只是与人间女子一道发了一场春梦,唯独这人不巧是我的堂兄……”

李裹儿讲到这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偏偏就是这么不巧,人间百姓万家、我却投生此户!父兄皆受灾惨死,但我却活了下来……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消减,偏有血亲将我心攫取!但我又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罪过,偏要忍受这桩桩种种、没有穷尽的折磨?

你们这些民女又积攒了怎样的德业,能够安享我一生都难企及的亲泽?无非是造物的戏弄,让你们成了举世称羡的贵妇,却让我成了一个罪不容恕的孽种!”

言及于此,李裹儿望向皇后的眼神中也充满了羡慕与嫉恨:“我并不怕你,但我因我堂兄敬重你,可你也不要逼我!若非这一身的孽血,哪怕罪没掖庭,我也有胆量与你们同殿竞欢夺宠!我连自己、连父母都在怨恨,这一份痴爱更胜过我的生命。

你再怎样妒海翻腾,无非害了我的性命,但却休想将我心都挖空!说什么门风伦理,如果我不是因恐这一份痴爱玷污了堂兄名誉,这竟日烧得我寝食不安的情火又怎么能按捺得住?

你若要惩罚,我一身具此,只是笑受。如果没有这一份磨难,没有这一份摧残,我都不知该如何向圣人表情,我确是爱他胜过自己的性命……”

这女子泪如滂沱,已是委顿于地:“我并不知死境如何凄惨,但只要一缕残魂不消,总能指引我往生来世再觅爱人……那时候,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放空孽血、早早了结这不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