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2/3页)

“所以,按科托特的意思,”老友巴斯特说,“现在几乎没有疑问了。”

普里斯这时已经剪掉了蜘蛛的三条腿。蜘蛛在桌上凄惨地爬来爬去,试图找一条出路逃生,但怎么也找不到。

“坦白说,我们相信科托特。”研究组组长干巴巴的声音诲人不倦,“如今已经灭亡的好莱坞电影产业曾广泛使用龙套演员,我们花了许多时间仔细研究那些宣传图片。”

“然后你发现——”

“听这个。”罗伊·贝蒂说。伊姆加德紧紧盯着电视,普里斯也停下手中的活儿。

“我们查找了成千上万张照片,找到了一位名叫阿尔·哈里的老人。他已经非常老了,在战前电影中出演过一些龙套角色。我们实验室派了一组人马前往印第安那州东哈墨尼,哈里的家就在那里。我们让那个小组的一名成员描述他的发现。”一阵沉默,然后是另一个诲人不倦的声音。“阿尔·哈里住在东哈墨尼的拉克街上。他的房子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那地方是小镇郊区,现在已经没有第二人住在那里了。他热情地把我请进屋,在客厅里坐下。屋里有股腐朽的霉味,堆满基皮。阿尔·哈里坐在我对面,我用脑波扫描的方式,查看了他脑子里模糊含混、颠三倒四的记忆。”

“听这个。”罗伊·贝蒂坐到了椅子边上,姿势紧张到似乎就要猛扑出去了。

“我发现,”技术员继续说,“这位老人的确曾为一个他没有见过的雇主出演过一系列十五分钟短片。而且,跟我们假设的一样,那些‘石头’确实是用类似橡皮的塑料做成的。那些‘血污’其实是番茄酱。还有——”技术员哧哧笑了几声,“那天,哈里先生承受的唯一痛楚是:一整天都没能喝上一杯威士忌。”

“那就是阿尔·哈里。”老友巴斯特的脸转向屏幕,“唉,唉。一位老人,就算在他的全盛时期,也没能成为足以让他自己自豪,或让我们尊重的人物。阿尔·哈里出演了一段重复无聊的影片,应该说是一系列影片,但雇主是谁,他从来都不知道——直到今天还不知道。默瑟主义的拥护者们经常说,威尔伯·默瑟不是人类,可能是从外星来的某种更高级智慧生命的原型。嗯,在某种意义上还真说对了。威尔伯·默瑟不是人类,他根本不存在。他所攀登的世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好莱坞廉价摄影棚,多年前就已化为基皮了。那么,又是谁对整个太阳系开这么大的玩笑呢?好好想一想,各位观众。”

“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伊姆加德喃喃道。

老友巴斯特说:“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也揣测不出这个骗局有什么意图。对,各位,骗局。默瑟主义就是一个骗局!”

“我想我们早就知道了,”罗伊·贝蒂说。“这很明显。默瑟主义出现时——”

“但是想想看,”老友巴斯特继续说,“问问你自己,默瑟主义的功用是什么。对,如果我们相信默瑟主义的众多追随者,说那种体验能把——”

“是人类才有的那种移情能力!”伊姆加德说。

“——太阳系里的男人和女人融合成一个整体。但这个整体是由所谓‘默瑟’的声音控制的。注意这一点。要是有个野心勃勃、试图在政治上大有作为的希特勒再世——”

“不对,是那种移情能力。”伊姆加德激动地说。她握紧拳头,冲进厨房,直冲到伊西多尔面前。“这不正是人类可以做到,而我们却做不到的事情之一吗?若是没有默瑟体验,你们的什么移情能力就空口无凭,什么共享的、群体的东西。蜘蛛怎么样了?”她从普里斯身后俯下身来近看。

普里斯又用指甲剪剪掉了蜘蛛的一条腿。“四条腿了。”她说。她推了一下蜘蛛。“他不走。但总会走的。”

罗伊·贝蒂出现在门口,脸上满是成就感。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相大白了。巴斯特已经昭告天下,太阳系里的每个人类都听到了。‘默瑟主义就是一个骗局。’整个共鸣体验都是骗局。”他也走过来好奇地看着蜘蛛。

“它不想走。”伊姆加德说。

“我能让它动起来。”罗伊·贝蒂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一根,然后把燃烧着的火柴凑近蜘蛛,越凑越近,直到它虚弱地爬开了一步。

“我猜对了,”伊姆加德说,“我不是说过它四条腿也能走路吗?”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看了伊西多尔一眼。“怎么了?”她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没损失任何东西。我们会按那个——那个叫什么——《西尼目录》的价钱赔偿你。不要那么阴沉嘛。那不就是默瑟的真相吗,他们刚刚发现的?那么多的调查研究?哎,说话呀。”她焦急地戳了他几下。

“他正在难过呢。”普里斯说,“因为他也有个共鸣箱,在另一个房间里。你经常开共鸣箱吗,约翰?”她问伊西多尔。罗伊·贝蒂说:“他当然常开。他们都这样——或者说,曾经都这样。也许现在他们开始怀疑了。”

“我不认为这会终结默瑟崇拜。”普里斯说,“但此时此刻,全世界有无数的人类正在郁闷。”她对伊西多尔说:“我们已经等了好几个月了。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巴斯特会揭露真相。”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唉,为什么不呢?巴斯特是我们中的一员。”

“就是仿生人,”伊姆加德解释说,“而且没人知道。我是说,没有真人知道。”

普里斯又剪掉了蜘蛛的一条腿。约翰·伊西多尔突然把她推开,捡起只剩三条腿的蜘蛛,来到水槽边,放水把它淹了。在他心中,他的意识,他的希望,也被淹了,淹得跟蜘蛛一样快。

“他真的很难过。”伊姆加德不安地说,“不要那样沉着脸,约翰。为什么不说话呢?”她对她丈夫和普里斯说:“这也让我非常难过,他一个人站在水槽边一声不吭。我们打开电视之后,他还没说过一句话。”

“不是电视,”普里斯说,“是蜘蛛。对吧,约翰·伊西多尔?他会振作起来的。”她对伊姆加德说。这时,伊姆加德已经走到客厅里去关电视。

罗伊·贝蒂自得其乐地看着伊西多尔,说:“都完蛋了,伊西。我是说默瑟主义。”他用指甲小心地从水槽里捡起蜘蛛的尸体。“也许这是最后一只蜘蛛了,”他说,“地球上最后一只活蜘蛛。”他想了想。“那样的话,蜘蛛也完蛋了。”

“我——我不舒服。”伊西多尔说。他从厨房碗柜里取出一只杯子,拿着杯子站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然后他问罗伊·贝蒂:“默瑟背后的天空,是画上去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