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第4/5页)

在他身后,我们看到一个赤裸的女孩被绑在一张桌子上。她夸张地呻吟着,脸上露出做作扭曲的笑容。一台通了电的机器上伸出一段电线,裸露的铜触点就在她身边的桌子上。我继续拍摄。

“电击在身上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玛丽说道,“我曾经在自己身上试过一次,那种感觉绝不是轻易可以忘记的。”

女孩疑惑地看着我们,脸上依然是那副扭曲的微笑。她招牌式地撅起嘴唇,又呻吟起来。

玛丽把另外两沓用布包起的钞票递给那两个带我们来这儿的人,他们迅速沿来时的路撤走了。

“但愿警察会比打手们先到。”玛丽说,“我一小时前打了电话。他们对这块地方很熟悉,但他们对我很不耐烦,所以我希望,当我说探测器会在这里出现时,他们能够相信我的话。”

玛丽在那个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男人身边转了一圈,把女孩从桌子上解下来,给她披上一张毯子。罗拉拾起电线,把它展示给探测器看。

“过来试试这个,”她说,“你就能体会她的感受了。这不是在做爱。也许在你看来差不多,但你必须知道两者的区别。让你看到这些,我很惭愧,但我们当中有些人就是这样对待彼此的。”

探测器朝她飘了过去。

叫喊声从走廊一直传下来。我们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砸门声越来越近。

通往门厅的大门被撞开了,一群人拥了过来,手上拿着木棒和刀子。

领头的是一个体型庞大、眼神阴沉的男人。他朝四周看了一眼,接着目光依次落在我、诅咒他的玛丽、正抱着从桌子上解救下来的女孩的罗拉身上。当看到探测器时,他愣了一下,但片刻的犹豫之后,他发出了命令。

其他人朝我冲过来,想抢走摄像机。

顷刻间周围的一切慢下来了。

探测器一闪,从罗拉身边消失了。接着它出现在我跟前,发出一道炫目的电弧,像是蜘蛛丝,又像棉花糖的糖丝,还像冬日里的呵气。电弧朝那些向我袭来的人闪去。

这怎么可能?我心想着,时间变慢了。

电弧击中了那些人的胸口,他们像断线的木偶一样,纷纷跌倒在地。

时间又恢复了正常。探测器上下摆动了一阵。

神色阴沉的男人瘫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他的眼睛似乎正盯着某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可怕的东西,嘴唇抽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在探测器击倒那些袭击者几分钟之后,警察赶到了。“怎么回事?”他们问。

我把摄像机里的镜头回放给他们看,可是那道在我记忆中栩栩如生的电弧,竟然没有出现在视频里。摇晃的镜头只拍到那些人朝我们冲了过来,然后突然停住了。

“我猜是他们先袭击探测器的。”一个警官说道。

“谢谢你说服了我做这些。”回到旅馆后,罗拉对我说。

“你很在意一些重要的事情。”我说道,“地球人一味地给探测器表演‘波特金村庄秀’,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想知道,当它们看到我们的另一面时会作何反应,也许这可以让我们明白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从理性上来讲,我的实验失败了。我没有想到探测器会发动攻击,但它这样做或许只是单纯地为了自我保护。有关它的创造者的意图,我们仍然像从前一样一抹黑。

“你是怎么认出那个探测器的?”我问。

罗拉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但却容光焕发。“也许当时是我疯了,但我似乎听到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谢谢你让我看到你们是怎样做爱的。’后来,闪光攻击发生之后,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谢谢你让我看到所有的一切。’”

我瞪着她,“你也看到了?但视频上什么也没有。”

她点点头,笑了。我不再觉得这是一次失败的实验。

“你认为它们能理解这一切吗?”

“但愿如此。”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但某些时候,观众有没有到场,比观众是不是理解了更重要。”

“事情不会产生太久的影响,你说呢?”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又回到了玛丽的办公室,她这样问道。

“腐败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关闭了那家迪厅,逮捕了经营者,随后,总理大臣会就此发表几篇演讲。人们可能会关注你拍摄的视频几天,但过不了多久,一切又会恢复原样。很多男人只对那些在床上微笑的女孩感兴趣,而不想知道微笑后面隐藏着什么。”

“但当自己被注视时,人们的行为又会不一样。”罗拉说,“现在我们把探测器带到那里,目睹了现场发生的事情,也许各国政府会给泰国施加更多压力。人类很在乎自身给探测器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就像有客人来访时,你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样。第三者的注视能让我们看到自身的盲点。”

玛丽笑了,“你刚说的只适用于政治舞台。”

“不。探测器是一个提醒者,让我们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在宇宙的注视之下。”

“就像被上帝和天使们注视一样。”玛丽收起了笑容,说道。

“信仰并不一定只存在于宗教中。”罗拉说。

看到我们的报道后,“接触”论坛里炸开了锅。

“你们这些人应该发霉、烂死在漆黑的牢房里。”有人写道,“在还不清楚探测器的真实目的之前,这样做太鲁莽了。”

“你们凭什么认为,把第三者卷进来就可以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还有人写道,“曼谷红灯区的前身,其实是为外国人和越战美国大兵设置的休闲娱乐中心。外星人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

但有其他一些活动者也开始采用我们的方式,把探测器带到雇用童工的矿区,带到像关牲口一样关活人的难民营,以及其他人们想要忘却的地方。在那些地方,探测器可以目睹到更多人们不想让它们看到的东西。

各国政府紧张起来,开始压制我们的行动。

在降临地球一周年之际,世界上所有的探测器都飞走了。我们又一次站在马路上,看着一道道火尾和烟雾慢慢地升上天空,就像贴着墙壁正在往上爬的毛毛虫。

我们始终没弄明白探测器究竟想干什么,但现在看来,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在宇宙里拥有了一些观众,这会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

“也许它们已经看够了,”我说,“很快我们就能听到它们下达的判决。”

罗拉牵着我的手,“我希望它们能够继续注视我们。”

(苏宁宁 译)

  1. 指一种体操练习动作,跳起时四肢向周围尽量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