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5页)

第二天关押在囚禁营的羽曼送信给塞维尔要求见面。他在午后前往埃申,跟这些人在囚禁营外的橡树枝条下见面,因为站在毫无遮蔽的天空下面会让塞维尔带来的人感到不适。埃申原来是一片橡树林,而这棵树是殖民者留下的几棵树中最大的一棵。它立在留波夫那间平板房后的一片长长的坡地上,那里一共有六到八间房屋幸免于那一夜的大火。橡树下陪着塞维尔的还有瑞斯万、拜耳的女头领、卡达斯特的格瑞达,以及其他想参加会谈的人,一共十多个。不少弓箭手在担任警戒,因为担心羽曼们有可能暗藏武器,不过他们藏身树丛和烧毁的墙垣后面,并未给整个会面增添任何威慑的气氛。陪同戈塞和道格上校的是三个他们所称的军官和两个从砍伐营来的人,其中就有本顿,一见到他,那些前奴隶一个个咬牙切齿。因为本顿曾用当众阉割的办法惩罚那些“偷懒的睽嗤”。

上校看上去很消瘦,原来正常的黄褐色皮肤现在成了泥巴一般的灰黄色,他的病态并不是装出来的。“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他说,这时大家已各就各位——羽曼们站着,塞维尔的人则在柔软、潮湿,铺着橡树叶的泥土地上或蹲或坐。“首要的问题是,我需要弄清你们所使用的术语的真正含义,以及它们对保证我部下人员在这儿的安全有何意义。”

一阵沉默。

“你们懂英语吗?有没有人懂?”

“我懂。但我不明白你的问题,道格先生。”

“烦请称呼我道格上校!”

“那么,烦请称我为塞维尔上校。”塞维尔声音里出现了一个音符。他站起身来,做好论争的架势,音调在脑子里如奔淌的河流。

但那老羽曼只是站在那儿,身形巨大而沉重,愤怒但并未应对挑战。“我来这儿不是受你们这些小小的类人生物羞辱的。”他说,但说话时嘴唇颤抖着。他年纪已高,心神昏乱,深受屈辱。对胜利的全部期待从塞维尔的心里逃逸出去。这世界上再无胜利可言,只有死亡。他再次坐下。“我无意羞辱,道格上校。”他无奈地说,“请你重复一下你的问题,好吗?”

“我想听听你的条件,然后你再听我们的,一切就这么简单。”

塞维尔把他对戈塞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道格听着,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好了。现在你还没意识到,我们已经有一台正常运作的无线电,已经在囚禁营过了三天时间了。”塞维尔早就知道这一点,因为瑞斯万立刻检查了直升机投下的物体,以防里头藏有武器。警卫报告说那是一台无线电,他便让羽曼们留下了。塞维尔只是点了点头。“因此,我们一直在与三个外面的营地接触,两个在国王岛,一个在新爪哇,一直联系。如果我们决定趁人不备从囚禁营逃出去的话,做起来再简单不过了,直升机可以给我们空投武器,用机上武器掩护我们的行动,一架火焰喷射器就能帮我们逃出囚禁营,如果有需要他们还会投下炸弹,把整个区域夷为平地。当然,你们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如果你离开囚禁营的话,你们会往哪儿走呢?”

“问题在于,在不引入任何离题或错误的因素的前提下,面对你们的力量,我们肯定是寡不敌众,但我们在营地有四架直升机,你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其作战能力,它们目前昼夜处于严密的武装守卫之下,还有所有重型火力武器。因此,一个严酷的现实是,我们实际上旗鼓相当,完全是在相互平等的地位谈判。这当然是一种暂时的态势。在必要时我们有权维持一种防御性的警戒行动,以避免发生战争。而且我们身后还有整个地球星际舰队的火力支持,它足以将你们的星球瞬间炸到半空。不过这些观念对你们来说难以理解,所以就让我尽量讲得简单明了些吧,我们准备跟你们谈判,就在当下,在一种平等的参照系内进行。”

塞维尔的耐心很有限,他知道自己的坏脾气是恶化的精神状态表现出的征兆,但他再无法控制了。“往下说!”

塞维尔绕过这群羽曼,走上坡地,进了一个有两个房间的空屋子,拿了一只折叠椅。在离开这寂静无声的房间之前,他弯下身子,把脸贴在那张伤痕累累的原木桌面上。留波夫跟塞维尔一道工作,或者他一个人时,总是习惯坐在那儿。他写下的几份文件现在还摆在那儿,塞维尔轻轻碰了碰它们。他拿着椅子走出去,为道格摆在被雨水淋湿的泥地上。那老人坐下,咬着嘴唇,那双杏仁眼因为痛苦而眯缝着。

“戈塞先生,或许你可以代替上校讲话。”塞维尔说,“他很不舒服。”

“我来讲吧。”本顿说着,站了出来,但道格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戈塞。”

上校从讲话者变为旁听者后,事情进行得顺利多了。羽曼们接受了塞维尔的条件。双方承诺实现和平,他们撤回自己的前哨,留在一个地区生活,那是索诺尔中心一片一千七百平方英里的区域,他们在此种植了林木,灌溉系统良好。他们承诺不进入森林,森林人承诺不去侵扰“砍平之地”。

所余四艘飞船引发了一些争论。羽曼们坚持说他们需要飞船,用于将人员从其他陆地运到索诺尔。因为这种飞行器只能搭载四人,每次航行都需要若干小时。塞维尔认为羽曼们徒步去埃申更快,便为他们提供穿越海峡的渡船,但羽曼们从来不愿徒步远行。那好,他们可以留下直升机用于他们所称的“空运行动”。然后他们就该销毁直升机。拒绝,愤怒。人类依赖他们的机器胜过他们自己的身体。塞维尔只得让步,告诉他们可以保留直升机,但他们只能用于在“砍平之地”上飞行,直升机上的武器必须销毁。他们就此争论起来,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塞维尔在一边等待,不时重复着他所要求的条件,因为他在这一点上丝毫不会退让。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本顿?”老上校最后说,声音激愤而虚弱,“你难道看不出我们无法使用那些该死的武器吗?外星人他们有三百万,遍布在每一块该死的土地上,全都被大树和矮树丛覆盖着,没有城市,没有至关重要的网络,没有中心化的管控。你用炸弹无法取缔一个游击队式的架构,这已经证明过了,实际上这在我出生的那个星球已经得到证明——在二十世纪的三十来年时间里抗击一个又一个超级强权。而在飞船到来之前我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那大家伙毁了就毁了吧,如果我们能保留随身武器打猎、防身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