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 第八章 前往欧格瑞恩(第3/7页)

「呃,我会把钱带去的。不过,如果他已经死了,或者下落不明了,我该把钱还给谁呢?」

他双眼注视着我,面部急剧地抽搐着,随后低声呜咽了起来。多数卡亥德人都挺爱哭的,对他们而言,流泪和欢笑一样,都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他说:「谢谢你。我叫弗里斯,是奥戈尼隐居村的一名成员。」

「你跟伊斯特拉凡是一个部落的?」

「不,我的全名是弗里斯·雷姆·伊阿·奥斯博斯,我是他的克慕恋人。」我跟伊斯特拉凡打交道期间,他并没有克慕恋人。不过我无法怀疑眼前这个人。他本人是很真诚的。他刚刚还给我上了一课:希弗格雷瑟也可以应用于道德的层面,专业的玩家会最终取胜。他只用了简单的两招便逼得我走投无路。钱他已经随身带来了——厚厚的一摞卡亥德皇家商业信用纸币。没有任何凭证,所以我不会因此获罪,也正因为此,如果我要擅自挪用这些钱也不会有任何障碍。

「如果你找到了他……」他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捎一个口信?」

「不,我只要知道……」

「如果找到了他,我会尽量托人把他的情况转告给你。」

「谢谢你。」他说,一边冲我伸出双手,这是一个表示友好的姿态,卡亥德人是不会随便摆出这个手势的。「我衷心祝愿你能够达成使命,艾先生。我知道,他——伊斯特拉凡——他相信你来这里是为了帮助我们。他坚定地相信这一点。」

对于这个人来说,世界上除了伊斯特拉凡之外别无他物。他是那种一生只爱一次的人。我问:「他你有没有话要我代为转告?」

他说:「告诉他孩子们都很好。」迟疑片刻后,他小声地说,「那夙思,无所谓了。」随后他便走了。

两天后,我离开了埃尔亨朗,徒步往西北方向而去。跟欧格瑞恩大使馆的办事员和官员们打过交道之后,我没想到去往欧格瑞恩的许可这么快就会批下来。这同样大出他们所料。我去取文件的时候,遭遇到的是一种不怀好意的尊敬态度——因为某个权威人士的关照,那些个协议和法令对我都不再具有约束力,为此他们都很是愤愤不平。卡亥德没有任何离境法规,所以我无需办理任何相关手续。夏天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到卡亥德的大地是多么适于徒步行走。乘坐动力驱动式交通工具出行时有专用的道路,沿途还设有客栈,步行者也有同样的待遇。在没有客栈的地方,步行者也能得到热情的款待。各个领地镇子里的居民、村庄里的村民、农夫还有领主都会给游客提供食宿,按规定是招待三天,实际上都会比这个时间长得多。最妙之处在于,当地人不会因为你的到来大惊小怪,他们会真心地欢迎你,似乎你的到来早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我在赛斯河与艾尔河之间那片壮丽的斜坡地上缓步向前,走得不慌不忙,在这些领地的旷野中逗留了几个早晨。人们正在收割庄稼,所有的人、工具、机器全部上阵,要赶在变天之前将这一大片金色收割完毕。那一个星期里,我走过的地方都是金灿灿的,天气也都是那么温暖。晚上,我住在没有亮光的农舍或是点着炉火的部落大庁里。入睡之前,我会走出屋子,走进庄稼地,踩着干燥的禾茬仰望星空。秋风大作,周围一片漆黑,闪耀的星星仿若一座座遥远的城市。

其实我很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因为我已经发现——尽管这一点对于一位特使来说无关紧要——这里的人对陌生人是如此友善。我惧怕重起炉灶,费劲地用另一种语言向另一帮听众讲述自己的事情,何况还可能再次遭受失败。我前进的方向更多是向北而不是向西,还不停地调整着路线,因为我很想去卡亥德与欧格瑞恩争端的发生地西诺斯谷区域看看。虽然天气还很晴朗,温度却已经开始下降了。最后,在快要走到萨西诺斯的时候,我开始转而向西,因为我想起来,边界线上有一道防御线,从那里离开卡亥德也许不是那么容易。而这边的边界则是艾尔河,河道很窄,跟格雷特大陆所有的河流一样非常湍急,还挟带着冰块。于是我折而向南,走了几英里后看到有一座桥,这座桥连接了两个小村庄,卡亥德的帕瑟艾尔村和欧格瑞恩的西乌温辛村。两个村子像两只睡眼,隔着咆哮的艾尔河相望。

卡亥德这边看桥的守卫只问了问我是否打算当晚返回,随后便挥手放行了。欧格瑞恩这边的守卫则叫来了一名检察员,审查了我的护照和文件,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卡亥德计时的一个时辰)。他扣下了护照,告诉我第二天早上来取,给了我一张西乌温辛共生区中转站用餐住宿的凭证。在中转站主管的办公室,我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主管看了我的文件,又跟共生区边防站——我刚刚就是从那里来的——的检察员打电话核实了我那张凭证的真实性。

我翻译为「共生区」的这个欧格瑞恩词汇,我无法准确地加以说明。它所源自的那个词意为「一起用餐」。现在这个词涵盖欧格瑞恩所有的国家/政府机构:整个国家、组成这个国家的三十三个地区、组成这些地区的城镇、农业公社、矿区、工厂等等,一起组成了共生区。「共生区」这个词适用于上述所有这些机构。「共生区成员」这个词通常是指那三十三个地区的首领,他们组成了大欧格瑞恩共生区的行政及立法管理机构,但也可以指公民、民众。这个词的泛指义跟特指义没有什么区别,既可以指称整体也可以指称局部,可以指整个国家,也可以是每个个体。这种怪异的用法,这种指称的不严密,恰恰体现了这个词最为精妙的含义。

最终,我的文件通过了核查,我也因此合法入境。一大早吃了早餐之后,直到四点我才吃上了第二顿饭,这已经是晚餐了:卡迪克芽粥,还有冷冰冰的切片面包果。尽管驻扎着大批官员,西乌温辛仍然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村子,一个极其沉闷的乡下地方。共生区中转站名字虽然很大,地方却不大。中转站的餐厅只有一张桌子、五把椅子,没有火;食物都是在村里做好之后直接端过来的。另外的一个房间就是宿舍:六张床全都遍布灰尘,还有些发霉。宿舍里只住了我一个人。西乌温辛的人似乎在晚餐之后便直接上床安歇,我也只能如此。乡村那种极度的安静让人产生耳鸣的感觉,我就这样进入了梦乡。我睡了一个小时,随后忽然惊醒:仿佛是一场噩梦,梦里有爆炸、侵略、凶杀和大火。

发生的一切堪比最可怕的噩梦。我在黑暗中的一条陌生街道上跑,身边是许多看不清面目的人,身后则是熊熊燃烧的房子,还有孩子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