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5页)

“你在害怕他?害怕你自己的儿子?”

“何必呢?当初收养了你,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也告诉过你生下镇棺人是你的命。你不那么刚烈,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反抗之后毫无所得,不惜把自己弄成这样,却还是兜兜转转回到这个地方。”

“你还用了我早年为他取下的名字吧?昙?”

女人蓬头垢面,手指里充满了泥垢,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

夏家收养她,教导她,对她无不妥帖。

她也曾把夏家当做自己的家,可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而后会生出夏家期盼已久的镇棺人。不管父亲是谁,只要不是夏家人。

所有温情全部破裂。

她不愿做一只金丝雀,当初宁可折断翅膀,和夏家反目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她也曾不信命,可真当宗昙出生之后,她才明白了何为绝望。

她的孩子八字特别,还身带疯病。

起初的几年,她以为自己能靠爱就能解决一切,而渐渐的她便认清了现实。

女人堆积出笑容:“昙花一现的昙,他生来就合该成为镇棺人的。”

殷长夏:“……”

这就是宗昙说的……逃不开命吗?

大雨哗哗而落,溅在泥泞之上,眼前的一切全是黑白二色。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绝望。

“那就回来吧,至少回来之后,他不会大半时间都在发疯。”

“每月一日而已,不是好上太多了?”

女人叩头大喊:“谢家主。”

“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你要记住,这是你亲手把他交给夏家的。”

等那些人散去,女人还跪在泥泞当中,她看向了宗昙,突然哆嗦了起来:“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殷长夏:“……”

女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她是恐惧着宗昙发疯的样子吧。

他们在大雨之中,身上被石子一般的大雨砸得疼痛。

女人忽而咳出了一口血,唇瓣干涸得毫无血色,她奄奄一息,却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成为你的母亲?”

“夏家的确给了我庇护,带我从泥泞里挣脱了出来,他们收养了我,给我锦衣玉食,悉心教导。我原以为……我才是受眷顾的人。”

“可他们的目的,原来是你!”

殷长夏听到自己喊出那个名字:“阿娘……”

女人赤红着眼,痨病令她虚弱不堪,她咳出了一口血,落入到了泥泞当中。她将手放到了宗昙的肩膀上,用力的掐着他,赤红着眼说:“留在夏家吧。”

她而后陆陆续续说了许多的话——

一时在说自己是累了,累得再也爬不起来,宁愿躺在冰冷的土里。

一时又说她不能带着他一起去死,因为他是恶鬼,她要留他在世间作恶。

而她留下的最后一句,便是从喉咙深处,颤巍巍的发出:“对不起,我你要一个人了。自此之后……没人能够陪你。不要去奢望热闹,不要去奢望有人会爱你,如果你想要一个人,那就用最简单的输赢解决。”

输赢……

殷长夏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读懂了宗昙的某部分行为,以及往日来宗昙对他表现出的强烈胜负欲。

宗昙曾经说过,他不喜欢热闹,因为热闹之后总会散场。

不奢望,就不期待,所有一切全靠输赢去争、去抢。

女人的身体倒在了地上,在泥地里开出了血之花。

宗昙没有过多的情绪,亦没有过多的触动,仿佛眼前死亡的,只是一个外人,而非他的母亲一样。

一把伞打在了他的头上。

是刚才夏家的家主回来了。

“为什么?”

殷长夏发现自己寄宿的这具身体,发出了极低的声音。

“你天生就多了一缕魂,那是你疯病的元凶。除了有凶棺庇护的夏家,你哪里都不能去,要不然又会变为一个只知道发疯咬人的疯子。”

“如果没有夏家,你这辈子都会处于半疯半醒的样子。”

“你逃不掉。”

“你注定生生世世,都得成为我夏家的狗。”

凶棺既是他的庇护,又是他的归宿。

这样平静,并无半点波澜,仿佛这合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殷长夏终于明白,宗昙是在用什么样的情绪说出‘尚主’那番话的。

宗昙喜欢他能在绝望之中反抗,因为他曾经无法反抗。

宗昙喜欢他能在泥泞之中挣扎,因为他曾经不能挣扎。

眼前的景物都虚幻了起来,所有的人脸都如一个个旋涡,根本看不清模样。

殷长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对方一点点弯下腰向他而来之时,他竟然控制了身体,猛地朝前一推……

这样瘦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推得动撼树?

对方不仅没有半点伤痕都没有,反倒令他自己朝后倒去。

“今夜是七月半,出了夏家的门,外面魑魅魍魉,全都是危险,你不会踏出去的,对吗?”

殷长夏退无可退,身后果真全都是浑浊的黑暗,宛如看不见底的深渊。

瞧着那即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殷长夏猛地朝后倒去。

后方万鬼向他袭来,他冰冷的向着那边看去:“谁说的!要去哪里,归宿在何方,这种事情只有我自己能决定!其他任何人都管不着!”

那人似乎彻底怔住了。

殷长夏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已经从宗昙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

刚才说着那句话的夏家家主,竟然成了宗昙自己。

就仿佛他在自己束缚着自己一样。

殷长夏整个身体已经完全朝后倒去,并未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世界突然亮了起来。

仿佛隔了一面镜子,殷长夏被这个记忆之城排除在外。

殷长夏看到年幼的宗昙站在高楼之上,前方有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一缕白色的鸟羽落了下来,他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就宛如……

羡慕同类的自由一样。

“宗昙。”

那声音最初仿佛是隔了山雾,让人宛如身处于诡谲的梦境。

而后却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清晰有力。

“宗昙!!!”

宗昙终于清醒,看到他如拨开鸟笼的铁丝一样,去拨开那重重的迷障。

他恨夏家。

究其根本,是因为永远无法摆脱夏家。

几百年了,这个鸟笼还在吗?

他原以为殷长夏也是束缚他的一环,却不想殷长夏会这样抉择。

明明利用载物和鬼骨,他将被永远牵制。

“快醒醒!”

“我不是说过吗?比起那个过去,我希望你选我!”

“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夏家为你设下的几百年的囚笼,我来帮你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