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舍得吗

给废弃多年的砖窑生火,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建哥带走了大部分人手,厂房里只留下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看守。

倒不是建哥一味托大,虽然他在郁面前依旧是众星拱月神气活现的模样,但金石倒台后,树倒猢狲散,往日跟着他的弟兄们陆续离开,他手下其实已经没有几个差遣得动的人了。

留下负责看守郁铎的两个小兄弟受早期香港电影影响,特别信奉江湖道义那一套,今晚表现得格外英勇,还在行动中不慎挂了彩。

眼看着今夜还长,没有那么轻易结束,建哥出去之后,他俩就凑在一起,用矿泉水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先把血止住。

李启东趁那两人不注意,偷偷凑近郁铎:“郁哥,你怎么样了?”

面对郁铎时,他不用再佯装镇定,话里很快就带上了哭腔:“我们会死吗?”

李启东从小被父亲保护得太好,没经历过什么风浪,长大后跟在郁铎身边,虽说闯下大祸小祸不少,但也没见识过这打打杀杀的场面。

这次他是真的怕了。

郁铎艰难地睁开眼睛,安慰他:“不会的。” 说完,他的目光往下一瞥,又问:“你的脚还能动吗?”

“还能。” 李启东吸了吸鼻涕,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知是建哥的小弟们轻敌,还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杀人越货的业务生疏了,他们只捆了郁铎和李启东的上半身,两条腿并没有被束缚。

“那就好。” 郁铎看着李启东,对他说道:“你别哭,先听我说。”

一个小弟冲洗完伤口,抬头见郁铎和李启东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立刻高声喝止:“你俩,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

郁铎抬眼看了过来,老实交代道:“我说…”

“什么?”

郁铎受伤不轻,此刻身体格外虚弱,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建哥的小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往前迈了一步。

郁铎格外耐心,不厌其烦地再说了一次:“我说…”

两个小弟互相对视了一眼,怀疑其中有诈。但若是置之不理,又担心坏了建哥的大事,只得牢牢盯着郁铎,一起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

当两人来到郁铎近前,试图分辨他口中在说什么时,一旁拉耸着脑袋的李启东突然发难,趁其不备一腿横扫,生生绊倒了两个人。

在摔倒的瞬间,二人看见郁铎不知何时挣脱了绳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郁铎手里的两块板砖就直直拍在二人的脑门上,当场给他俩开了瓢。

两个小弟就这么脑袋一歪,昏了过去,郁铎自己的腿脚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原来刚才在捆手的时候,郁铎使了点小心眼,将双手摆出了一个旁人不易察觉出异常的特殊姿势,十分配合地让对方绑起来。他的手看似被牢牢地捆在身后,实际上两手之间留了足够的空隙。

刚才他之所以陪建哥说了那么多废话,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挣脱手上的绳索,后来他又趁看守的两个年轻人不注意,偷偷操起脚边的红砖拿在手里,静候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们当头一击。

“看到墙上那个窗了吗,你一会儿从那里出去。”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建哥随时可能回来,郁铎挣扎着来到李启东身边,替他解开手腕上的绳子:“这里是清水村东头的砖厂,出去之后你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先离开这里,再去找人回来救我。”

李启东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声说道:“郁哥,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讨打是吧?” 郁铎抬头横了他一眼:“嘘,别吵,继续听我说。”

郁铎的腿本就新伤旧伤不断,今晚又挨了几棍,已经走不了多远了。与其拖累李启东,不如就留在这里,还能替他拖延一点时间。

建哥的目标原本就是郁铎,李启东就是个添头,他现在手下人手不足,就算去找他,怕也是有心无力。

不管怎么说,郁铎一定要保李启东平安,要是李家父子都在他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没脸再见李家老太太。

“如果我有个万一没能出去,公司就交给你和胜南姐了,你已经长大了,要担起责任来,要听胜南姐的话。” 郁铎压下咳嗽的冲动,气息有些不稳,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 如果你遇到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瑰湖找江总帮忙,他会帮你的。你大概已经忘了,你小时候他其实挺疼你的…”

“郁哥。” 李启东拼命摇头,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好了,别哭了,抓紧时间快去吧。” 郁铎抹了一把他脸上的泪痕,搀扶着椅背,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稳:“都靠你了,记得带警察回来救我。”

* * *

建哥出生在穷苦人家,小的时候在煤窑帮过几年工,烧煤生火这种粗活,他老人家干起来也得心应手。

建哥干完体力活儿回来,看见椅子上只剩下郁铎一个人,两个手下躺在地上人事不知,那个冲动得像头牛的傻小子不知所踪。

小老头大怒,反手就赏了身边的手下两个耳光。

“建哥,别生气,我们马上去追!” 手下无端挨了两巴掌,敢怒不敢言。

建哥咆哮道:“还不快去!”

但又能怎么追呢,郁铎还在这里,把他看紧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建哥的人手着实有限,最终派出门追李启东的,也不过只有零星两三个人。

建哥在原地来回踱了两圈,越发觉得气不过,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揪起郁铎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近前,问:“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去不去!”

郁铎掀开眼皮轻扫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嘲弄。他虽然没有力气再说话,但仅靠着一双眼睛,就能肆无忌惮地将建哥从头到脚嘲讽了个遍。

“来个人把他捆起来,眼睛也给我蒙上。” 建哥松开郁铎,将他推回到椅子上:“砖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郁总,准备准备上路吧。”

“建哥,你现在还有机会。” 郁铎靠在椅背上,十分配合地任由小弟们捆上他的手。这次他们留了心,绑得格外牢固,再也没有挣脱的可能。

双手被捆得严实之后,郁铎的眼前马上被蒙上了一块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破布条。他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建哥的方向,道:“你可考虑清楚了,如果再背上我这条人命,过去你犯下的那些事,可就盖不住了。”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死又算得了什么。” 建哥无所谓地笑了笑,嘲笑郁铎直到现在还看不穿:“死前拉个垫背的也不错,你和我不一样,你现在顺风顺水,事业如日中天,你舍得吗?”

曾几何时,一无所有的郁铎在酒店顶层烧得火热的铁板前,也和建哥说过这样的话。如今建哥把这番话原样还给了他,不免让人感到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