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宋延年提着毕方鸟往白马河的方向走去,毕方长而艳丽的尾羽拖拽过地面,留下似火灼的痕迹。

院子里,王昌平还没有睡下,他顶着两个大大的乌黑眼圈,对着明月时而发笑,时而心事重重,直把旁边奉茶的银扇看得头皮发麻。

银扇:“少爷,我,我得去个茅房。”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要控制不住的拿巴掌拍他家少爷了。

王昌平斜睨了他一眼,这懒人就是屎尿多。

“去吧去吧。”

“早去早回啊!”

片刻后,王昌平冲着茅房方向喊了一声。

银扇:……

“哎!”

王昌平听到茅房里传来的回声,这才满意的继续望月发呆。

木门吱呀一声,宋延年推门而入,他看到傻站在院子里的王昌平,有一丝诧异。

宋延年:“这么晚了还不睡?”

王昌平:“睡不着。”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宋延年手中的毕方身上。

无精打采的王昌平陡然提起了精神,他凑了过去问道。

“你哪里抓来的鸟。”

“这羽毛漂亮,你要杀吗,羽毛可不可以给我留一点啊。”

王昌平一脸的赞叹,瞧瞧这艳丽又缥缈似云烟的蓝羽,多美啊。

他刚好可以给瑶娘做两个边夹,然后找书肆老板支点稿费,再去珍宝阁买几颗珍珠。

到时,联联珍珠缀蓝羽,定然美的不可方物。

王昌平内浮想联翩,蓝羽边夹美,人更美!一时间,他将自己醉了过去……

宋延年和毕方鸟同时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宋延年就撇过了头:昌平兄,口水滴了!

毕方鸟大怒,哪来的人类,竟敢打它这身毛羽的主意!

它原先蔫耷的脖颈一下昂起,凶狠的朝王昌平张开喙,一点脆弱的星火在它口中汇聚……

奈何被宋延年蕴养过的冰珠太过霸道,它那点火苗怎么打都打不起来。

就像受了潮的火折子。

宋延年:……

他捏住大鸟的白喙,低头警告道。

“你嘴里的火星儿要是烧了我家一根草,不用昌平兄开口,我自个儿就将你的毛羽全都拔了。”

“一根不剩!”

毕方鸟觑了宋延年的表情一眼,见他神情认真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它重新蔫耷回脖颈,了无生气的啼叫了一声“毕方~”

啼声似石击,又似竹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王昌平这才回过心神,他定睛一看,这鸟居然只有一条大腿。

“这这……”王昌平倒退两步。

“毕方?”

都是读书人,谁还没看过几本闲书,为了写好志怪异谈,王昌平也是恶补过《山海经》这本巨作的。

宋延年并不理会他,他越过愣在院子里的王昌平,提着毕方鸟回了自己屋中。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宋延年落下门栓,他将毕方放在地上,并在它周围画了一个圆圈。

毕方原想逃窜,却不想翅尾刚刚碰触到圆圈边缘,瞬间就被冻成了冰凌。

它连忙缩回翅膀,那冰凌却似有了生命,不断的往上攀附,隐隐还有冰冻的咔咔声……

毕方凄厉的啼叫,“毕方~”

……

宋延年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毕方,沉思。

疯道人曾说过界碑将破,难道,此时界碑已破?

他伸脚动了动奄奄一息的毕方,问道。

“你哪来的,今夜为何纵火?”

毕方鸟无精打采的瞟了他一眼,宋延年从它眼中看到了仇恨和桀骜。

也是,传说中毕方是火神的侍者,要是如此容易妥协,那未免折辱了火神名头儿。

宋延年不再指望毕方开口,他将手掌搭在它的脑门顶上,灵识化作一根银针,强硬的突破了毕方鸟脑内的屏障。

倏忽的,宋延年收力。

这鸟类的脑仁就是小,他原先想着,这毕方鸟毕竟是异兽,怎么的也会比凡人的脑内屏障厚一些。

所以这刺入脑内的银针带着凛然之势。

没想到,这鸟儿的脑仁这么小,思想也简单,甚至可以说有点单纯。

宋延年连忙收力,用力过猛,这毕方鸟该成痴呆鸟了。

随着灵识入内,毕方的过往似一幕幕水帘,慢慢的在他眼前漾开……

一柱香后,宋延年收回灵识。

从毕方脑海中的记忆,宋延年得知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

那就是界碑当下还未破,不过,支离破碎的界碑,离彻底破碎估计没有几年时间了。

这只毕方鸟就是顺着界碑的缝隙硬挤过来的,也因为穿越界碑,它的神力大大折损,在山间一度濒死。

是一只雉鸡救了它,并且努力捉虫子喂养它……,这时间一长,毕方鸟就对毛羽艳丽的雉鸡生情了。

而琼宁的纵火,则是雉鸡失踪,它顺着气息一路寻来,发现雉鸡最后的气息出现在那儿。

宋延年面色古怪的看向地上的毕方鸟,敢情这还是一只痴情鸟?

“……你还吃虫子?”

传说中的毕方最是好洁,只食月华精气,尤其是帝流浆。

真难想象,还有吃虫子的毕方。

毕方鸟转头嗤笑,小儿懂啥,这是情人间的相处之道。

转而它又怅然的耷拉下脖颈,长长的脖颈搁在地上,大大的泪珠子从它眼中掉落。

……它的小雉,肯定是死了,被这些残忍的人类杀害了。

宋延年看得是哭笑不得。

毕方怒了:凭什么你们人类的爱情是爱情,它这鸟儿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

宋延年:……这话有理。

“我给你找找小雉,但你今日纵火,城内房屋损坏无数,你想继续在山野自在,是不行了。”

他寻思着按照本朝律例,只要是蓄意纵火,不论火大火小,最后皆是处以极刑。

毕竟,火灾对于百姓而言,太过可怕了,人力有时巨大,有时却又十分渺小。

宋延年见过琼宁府城的府志史,琼宁最严重的一次火灾在百年前,灾起城中一偏僻小宅,火势绵延至城外……

大火烧了一天两夜,燔万余家宅,直接将大半个府城给烧没了。

历史只是短短的几句话,然而当时的人们确确实实的遭受了流离失所,生死离别……

今夜的琼宁,差点又重现了这场灾祸。

毕方鸟猛的昂起了头,它一时不能取舍,毕竟它才从界碑后头逃离出来,要是让它再被关起来……

不,它不要!

宋延年看出了毕方鸟的犹豫,他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

“我只是知会你一声,不管你同不同意,最终都要关起来。”

纵火犯就该牢底坐穿。

尤其这样一只能够喷火的异兽,放任它该生祸端了。

毕方鸟剧烈的挣扎,它不断的用头去撞击圆圈,就算是身体冻成冰僵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