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2页)

宋延年却不再理会这番动静。

他沉思了片刻,转身从案桌的青瓷长颈瓶中,拿出了一个空白的长轴画卷。

长轴唰的一声在桌面上铺平,朱砂沾笔,磅礴的灵韵随着朱砂笔墨的游走,浸入莹白的白鹿纸中。

随着最后一笔符箓的勾勒,原先艳红的朱砂,好似红光一闪而过。

再一看,原本布满了繁复符文的画卷,又变成了一片莹白,上头半点不见朱砂符箓的痕迹。

宋延年将卷轴往毕方鸟头上一覆,卷轴盛光大起,整个毕方鸟被白光笼罩,蓝羽幽幽一闪,只一呼吸间,地上的毕方鸟已不见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卷轴中栩栩如生的毕方振翅图。

蓝羽漾着薄如蝉翼的光芒,任谁看了,都会惊叹,好一副大家之作。

宋延年将卷轴卷好,地上的黄泥汇聚成一条轻柔的黄绳,黄绳似小蛇一般灵活,自动的缠绕上卷轴。

土泄火且克木,这丝黄泥线彻底绝了毕方窜逃的可能。

……

宋延年来到起火的洒金街,洒金街不愧其洒金名号,这一片居住的都是比较富裕的百姓,其中不乏一些是府城的官员。

一路走来,街道上还有木头燃烧的烟味。

丑时三刻,此时祈雨符求下的大雨早已经停歇,着火受灾的那几户妇孺一边哭,一边在断壁残垣中翻捡能用的东西。

宋延年最后是在火势最大的张府里,寻到了毕方记忆中的那只雉鸡气息。

雉鸡早已经死去,埋在瓦砾中的毛皮有些肮脏。

宋延年提起,只见它脖颈有一圈白毛,豆大的眼睛紧闭着。

唔,就是一只寻常山鸡,还未开智。

对面,张伯定正扶着几欲昏厥的母亲,转头恰好见到宋延年从一堆瓦砾下,翻出了一只雉鸡。

张伯定:“小孩,哎,叫你呢!这鸡不能吃。”

宋延年拎着鸡看向他,发现这是之前在白鹿街夜市拱桥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张书生。

此时张书生不再是吟诵夜市桥边火,春风寺院船的怡然模样。

他的头发,衣角,都有被火苗燎过的痕迹,此时唤住宋延年的声音也哑得不像话,显然是给浓烟熏着了。

宋延年提起雉鸡,看了一眼,“你说这个?”

张伯定只以为宋延年是哪家过来捡漏的小孩,毕竟旁边也有这样的街坊。

他忍着悲痛,“这是友人所赠,雉鸡倔强不食嗟来之食,起火之前鸡就死了。”

“雉鸡死后肉臭,吃了会生病的,你是哪家的孩子,夜已深,快快家去。”

宋延年恍然,这《白虎通》里曾说,文人间相互拜访时,都爱提一只雉鸡。

因为雉鸡性倔,不吃嗟来之食,很难家养的活,文人觉得这雉鸡和文人的品性相似,所以,他们拜访时的伴手礼通常是拎一只雉鸡。

宋延年:……

这是送礼送出的灾祸吗?

还好他今晚登门访客提的是炙鸭。

宋延年提着雉鸡转身往回走,夜色重重,很快他的身影便隐到夜色中,不见踪迹。

张伯定着急,他想再次呼唤,却发觉自己声音哑得不行。

他苦笑了一下,回头看看低垂眼泪的亲人,心下酸涩,他现在自家都难保,哪还顾得上别人家的孩子。

张伯定:“罢罢罢,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他去吧。”

……

时间伴随着钟鼓楼的晨钟暮鼓,在指缝间悄然溜走。

转眼间,宋延年已经在府学里渡过了月余时间。

府学里有甲乙丙丁四个班级,各个班级的进度不一样,甲班最优,乙班次之……丁班最次。

像他们这样刚刚入学的秀才,暂时都被编入丁班,下一次的排班,要等月考之后。

所以,为了考取甲班,大家都卯足了劲。

今日授课的是陶举人,陶举人是个留着整齐山羊胡的中年汉子,他性子有些内敛,还是个出名的耙耳朵,据说他家夫人极凶。

曾有人问他为何如此怕夫人,他倒是不在意的笑道。

“因为爱重信重,所以让她怕她。”

宋延年对他印象还挺好的。

他学问不错,性子豁达温厚又有耐心,府学里的学生都爱问他问题,所以一到他的课散课时,案台上总是围了一堆的学生。

此时就是这样情形。

“请陶训导看看这道墨义,学生答得是否妥帖?”一个秀才恭敬的将卷子递上。

陶训导接过写满墨字的纸张,轻声将题目念出声。

“官物有印封,不请所由官司,而主典擅开者,合当何罪?”

“唔,我来看看你答的。”

“……”

宋延年看着围的水泄不通的案桌,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又要问不成了。

他整理完今日陶训导讲的要点,这才收拾书笈,准备回寝室。

因为府学离白马河还是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他想和府学里的秀才们多交流下学问,思维在碰撞中才能产生火花嘛。

所以,府学开学后,他就从白马河的小院里搬出来了。

至于原先的小院子,宋延年将它转赁给了王昌平。

前些日子,王昌平的文稿大卖,他又领了一笔颇丰的润笔费,在偿还了欠他的三十两白银后,还略有剩余。

银扇怕他家公子花起钱来没数,到时山穷水尽又得露宿街头,他硬磨着王昌平交了赁银,一下就交到了明年四月份。

宋延年都佩服银扇了。

他走的时候,王昌平拍着胸膛说了,这屋子只要他赁着一日,隔屋就一定是宋延年的,叫宋延年旬假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居住。

就连银扇,也是泪眼汪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