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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贝提克把圣神到来的消息带回去的那天晚上,伊妮娅离开了讨论组,走到门口,专注地聆听我们的消息。

“占定说达赖喇嘛允许他们待在水獭湖的旧寺庙里,”我说,“就在湿婆阳元山下。”

伊妮娅沉默不言。

“达赖喇嘛不允许他们使用飞行器,”我说,“但他们能在那片地区自由走动。什么地方都能去。”

伊妮娅点点头。

我真想一把抓住她,摇晃她。“丫头,那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的消息。”我厉声说道,“不消几星期,也许不消几天,这儿就会有传教士出现,四处打探,向圣神领地汇报消息。”我出了一口大气,“该死,要是只是传教士,没有士兵,那还是幸运的呢。”

伊妮娅又沉默了一分钟。接着她说道:“不是正义与和平委员会,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她以前跟我提过这个词。

她摇摇头。“没什么,劳尔,他们现在还不重要。他们来这儿,肯定……肯定有比扑灭异端之火更重要的事。”

我在这儿的起初几天里,伊妮娅和我谈起过发生在圣神领空及周边地区的战斗——火星上发生了巴勒斯坦人起义,使得圣神撤出了这个星球,从轨道上动用核武,轰向了它的身躯;兰伯特星环带和无限极海的自由贸易者揭竿而起;伊克塞翁和另外几个星球也在不断发生战斗。复兴之矢有着庞大的圣神舰队基地、无数酒吧和妓院,现已成了充满流言和情报的马蜂窝,如今圣神舰队的大多数战舰都是基甸驱动的大天使舰船,所以消息都是最时鲜的。

来天山前,伊妮娅听到的最神秘的流言是:有一艘大天使级战舰叛变了,逃进了驱逐者的领空,如今正不断对圣神空间展开突袭,攻击圣神商团的船队——不是摧毁这些满载乘客的运输舰,而是毁掉它们的飞行能力——这样做,是为了破坏圣神舰队中的特遣部队,阻止它们攻击长城外的驱逐者。伊妮娅和贝提克在复兴之矢的最后一周听到一些流言,说那里的舰队基地处于危险的境地中。还有一些流言说,现在大量舰队都滞留在佩森星系保卫梵蒂冈。在这个关于“拉斐尔”号的故事中,暂且不管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有一件事无可争议:教皇陛下向驱逐者发起的圣战,已经被这一游击战术延缓了下来。

但是,现在我站在伊妮娅面前,等着她对圣神抵达天山的消息作出回应,于是,上面的一切似乎再无重要之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想到,远距传输到下一个星球?

但是,伊妮娅没有提逃跑的事,而是说道:“达赖喇嘛将举办一场正式宴会,欢迎圣神官员。”

“然后呢?”我呆了半晌后说道。

“然后我们得确保我们也得到了邀请。”她说。听到这话,我真怀疑自己的下巴是不是掉了下来,感觉似乎正是这样。

伊妮娅摸摸我的肩膀。“这事我来负责,”她说,“我会和查理奇恰干布和堪布拿旺扎西谈谈,这场宴会我们一定要去。”

我几乎成了哑巴,目送她走回讨论组,回到那群沉默的人中,在柔和的提灯光芒下,他们的脸庞显得很平静,充满了期盼。

现在,我读着薄皮纸上的这些话,真真切切地记起了一切:我被关在阿马加斯特轨道上的薛定谔猫箱中,在这最后的时日里,匆匆忙忙地写下了这些文字,心中确信量子物理的几率法则将会马上把氰化物释放进我身处的这个闭合循环的世界。可是,令我惊讶的是,我的叙述竟然用的是现在时。接着,我记起了这样做的理由。

当我被施以死刑,关进这个薛定谔猫箱(事实上是卵形的)中时,我只获准带上极少的一些私人物品,来踏上这通向终点的放逐之旅。衣服是自己的。他们还一时兴起,给了我一块小毯子,铺在薛定谔牢房的地板上。这是一块古老的毯子,长两米不到,宽一米,磨损得很厉害,一端缺了一个口。这是领事霍鹰飞毯的复制品。数年前在无限极海上时,我丢了真正的那块,后来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中,详细情况我已经写在前头的故事中了。我已经把那块真的毯子给了贝提克,而这些虐待者把这没用的复制品放进这间死刑室,他们肯定觉得很有趣。

就这样,他们给了我衣服、这块假霍鹰飞毯,还有从飞船上拿下来的触显式掌上日志。日志的通信功能已经被取消,所以它已经不能透过薛定谔猫箱向外发送信号,或是用来呼叫某人。不过,他们在已经不能审讯我的过程中仔细研究过它,日志的内存仍旧完好如初。在天山时,我养成了记笔记和记日记的习惯。

我把这些笔记输出到薛定谔猫箱的书写器屏幕上,一面复习,一面写下新的篇章,我想,促使我用现在时进行叙述的原因,在于这些笔记带来的置入感。关于伊妮娅的一切回忆都如此鲜活,在天山工作或探险的漫长一日后匆忙记下的这些内容,让我回忆起的景象是如此生机勃勃,以至于我不禁因再度的失落而潸然泪下。随着我慢慢写下这些,我让那一个个瞬间复生了。

有一些讨论组的讨论被原封不动地记录在触显日志上。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了再一次听到伊妮娅的声音,我又将它们播放了一遍。

“告诉我们技术内核的事。”听到圣神抵达消息的那晚,讨论照常进行。其间,一名僧侣请求道:“请告诉我们有关内核的事。”

伊妮娅犹豫了一秒钟,便马上微微颔首,仿佛在向自己的思想发令。

“很久很久以前。”她开始讲述,一旦需要进行大段的解释,她都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始。

“很久很久以前,”伊妮娅说,“一千多标准年前,大流亡前……三八年的天大之误前……我们人类所知的自主智能生命,便唯有人类自己。然后,我们有了一个想法,可不可以通过一项庞大的工程,设计出另一种智能——用大量的硅制造出一种开关式检测装置,构成的部分有晶体管、芯片、电路板……那是一台机械,拥有许许多多互相联结的电路,换句话说,是模仿——请原谅我用这个词——模仿人类大脑的形态和功能。

“当然,人工智能并不是这样进化而来的。他们差不多是在人类懵懂无知时,兀然出现在了这个世上。

“你们必须首先想象旧地的样子,那时的人类尚未拥有外世界殖民地。那时还没有霍金驱动器,没有星际旅行。所有的鸡蛋都在一个篮子里,那个篮子就是我们美丽的蓝白水世界——旧地。

“基督纪元二十世纪末,这个微小的世界出现了原始的数据网。最基本的星球无线电通信,进化成了一种由古老硅基电脑组成的分布式密集系统,除了通用通信协议,这些电脑没有组织和阶层的需要,也没有别的任何需要。就在那时,内存分配式集群意识的产生便无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