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见此,正在排队的屯民们俱是面露喜悦和急切之色,虽没人再多说话,但能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氛围又高涨了一些。

也有不是屯民的人,站在远处朝这里张望。

他们大多都是黑城的百姓。

早就听说官衙出面组织城外那些屯民在折腾种什么洞子菜,由于这件事官衙没大肆宣扬,只是挑了几个内定的屯子,让里面的屯民试着种,所以大多数人即使听说了,也是持观望状态。

心想,官老爷真那么好?扶济百姓?那洞子菜他们可知晓,只有‘神仙倒’酒铺里有卖,而且卖价奇高,比肉价还贵。

此时见菜不光种出来了,而且真得得到钱,一旁聚集来围观的百姓眼睛都看红了。

忙也不看热闹了,纷纷回家说给家人和近邻听,又一起约着去官衙里问问,看住在城里的百姓能不能也种。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官衙的门槛再度被人踩烂,而新上任的劝农官王大人,也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

不过如今情况比刚开始好多了,已经有那么多人会种,不需要再像刚开始那样手把手教,手把手说,只用派人领着他们去看就行。

然后就是签契的事。

一时间,黑城大半百姓都开始在家里捣鼓洞子菜。

家里宽敞的,就单独弄间屋来养,家里不宽敞的,就弄几个盆放在炕上养,养一些是一些,总能换上几文钱,是个进项。

百姓一窝蜂地都来种洞子菜,福儿这儿的压力暂时还不显,毕竟种洞子菜要时间,离第一茬收获的时候还早,足够她利用时间差来调配,把一批批洞子菜往外送。

可作为黑城唯一的炭行,谢氏炭行就有些受不住了。

往日里炭行从不缺炭卖,只会让伙计感叹黑城的人还是太穷,从来买不见底他家的石炭。

如今已经连着几日炭行告急,本来准备送出去的一批炭都拉过来填黑城这个无底洞了。

管炭行的管事急得没办法,只能连忙回去找家主拿主意。

在他眼里向来冷静自若的家主,第一次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才说道一句‘敞开了供’。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与当初谢家开矿之始定下的策略有关。

私自开矿是违法朝廷律法的,而众矢之的从来没好下场,谢家再大的势力,架不住群起而攻之。

为了分化这些当地势力,让他们无法利用普通百姓进行挑唆,所以谢家卖给当地人的炭一直是价钱最低,敞开来供应的。

多少年都是这样,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了。

管事也知道其中道理,可是——

“可家主,龙江那边?”

“先不管,炭是取之不尽的,不过是迟上几日,那边是不会怪罪的,左不过是让人多挖一些罢了。”

“可那些挖炭的‘煤黑子’已经催到极致,再多恐怕也难。”

谢家主抿紧单薄的嘴唇,勾勒出一抹冷漠的弧度。

“那就往死里催,反正这些人早就该死了,用废了也就废了罢。”

“是。”管事应道。

迟疑了一下,又道:“家主难道您没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将军?这安抚使是官,将军也是官,安抚使再大,能大过将军去?将军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说到这里,他声音小了不少,看了谢家主一眼:“何必让您如此为难,进退不得,还得去避让他的锋芒,难道将军就不能把此人从黑城弄走?”

“你真当我没把此事告知将军?”谢家主瞥了他一眼,依旧皱紧了眉。只是将军府那边竟对此人避而不谈。

由于将军府的态度暧昧,致使他对此人也有些琢磨不透,一时竟有些投鼠忌器。

“行了,此事你不用多说,我心里明白,我打算亲自去一趟龙江城。”

.

就在距离黑城约有几十里,一个叫做野狼沟的地方。

此地的地貌格外与其他处不同,明明一片冰天雪地,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可这里的银装上却又染了层墨色的黑,让人不禁感叹真是玷污。

凸凹不平的山沟里,有一处平缓的坡地,其上盖着一排十分不起眼的石头房子。房子里炭火烧得很足,十多个汉子有的在睡觉,有的在喝酒,一派热火朝天。

而就在山沟的另一侧,被竹篱笆圈起的一方,其中有几个人工开凿出来的深井,这些深井的井口有大有小,其中最大的一个约有两米方圆,井的一侧架着木制的辘轳。

井旁站着一个穿着厚厚毛皮衣裳的人,从头到脚都裹地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他一手持着竹竿插入洞中,另一只手揣在怀里捂着暖和。

木制辘轳旁也站着个同样打扮的人,这个人却是在转动着把手,借用辘轳的力量将井下的东西往上拉。

随着辘轳上的绳子越卷越醋,往起拉的东西终于显出原形。

竟是一个竹筐,而竹筐里放的正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炭。

见高度够了,此人忙把辘轳的把手卡死,又叫来同伴,两人一同把装石炭的筐子抬到地面上,又换了个空竹筐放下去。

一趟走完,转辘轳的那个人一边对着冻得红肿的手哈气,一边又对身边的同伴骂着这贼老天冻死人不偿命。

这时,走过来一个同样裹得十分臃肿的人。

还未走近,便扔过来一个酒囊。

“行了,别骂了,要不是上头催得紧,咱们至于这么辛苦!我听说最近黑城那个新来的官,在让城里的人种那劳什子洞子菜。你们知道什么是洞子菜?就是咱们平时吃的那些菜,但是在冬天把菜种出来,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想?会不会吃?”

“种这菜不需要别的,就是要炭火给足,烧得像夏天那么热,以前舍不得买的炭,如今都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说着,此人吐了口唾沫,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了冰坨坨,“可不是不要钱,就是辛苦咱们了!”

“那家主就任他们这么折腾,不想什么办法?”转辘轳的那个人问道。

“想什么办法?”对方瞥了他一眼,“都这么供了多少年了,跟供他们的那点炭相比,谢家能赚多少!可谁能想到突然弄出这么个事,以咱的身份也见不到家主,但我猜肯定也焦头烂额的。”

“都是那新安抚使的没事瞎折腾,我看他自打来了,就没消停过,偏偏家主说不让跟对方起冲突。”

“家主说得对,人家到底是官,咱们不过是民,起冲突也是我们吃亏。”

“他再是官又咋样?有将军的官大?咱们后面可是将军,是黑省这一片的天……”

“说这些有什么用,将军也是看银子的。行了,别说废话,催催下面的人,让加快速度,家里那边来命令了,让往死里催……”

“再催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