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0页)

对于孩子我一向不够感性。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些小怪物,没长大之前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明,有时甚至长大以后也未能被教化。但小弗雷德丽卡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另外,她喜欢佩特,对他照顾有加。我想她之所以会喜欢我是因为我从不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最憎恶人家那样跟我说话),而且对她那些巧克力饼干的游戏我也一向很认真。丽奇还算不错了,她的举止恬静而端庄,从不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也不会动不动就尖声高叫,更不会成天往人膝盖上爬。我们是朋友,分担着对佩特的责任,而且,迄今为止据我所知,她之所以成为“我的姑娘”,也不过是我们之间正在进行着的一个深奥微妙的游戏。

他们轰炸我们的时候,我妹妹和妈妈也被炸了,从那以后我就退出了和丽奇之间的游戏。这并不是有意识的决定——我只是觉得那不是开玩笑的事,所以再也不想回头去玩那样的游戏。丽奇当时 7 岁,芭拉加入我们的时候她 10 岁,而芭拉和我订婚的时候她可能是 11 岁。她强烈地恨着芭拉,而我认为只有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的恨意只表现为不愿意和芭拉说话——芭拉称之为“害羞”,我觉得迈尔斯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更了解丽奇,我也尝试和她谈清楚。你有没有尝试过和一个青春期中的孩子谈一些孩子们不愿意谈的事?相比之下,在回音谷里大叫一声所得到的回应也许还更多些。我告诉自己说,只要等丽奇了解到芭拉有多么可爱,她的恨意就会逐渐消退。

佩特是另一个问题所在。如果不是深陷情网之中,我早应该发现那已经是个很清楚的信号了,芭拉和我永远也不可能彼此了解。芭拉“喜欢”我的猫——噢,肯定的!她喜欢猫,喜欢我那已经开始显山露水的秃顶,对我在餐馆里点的菜啧喷称赞,她喜欢我的一切。

但喜不喜欢猫是很难伪装的。有些人喜欢猫,有些人不喜欢,而一般对大多数人来说,“谁会无法容忍一只有益而无害的猫呢?”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他们想要装出喜欢的样子来,都一样会被发觉的,因为他们不懂该如何对待猫——而对猫的礼仪比外交礼仪要严格刻板得多了。

它基于自尊和对彼此的尊重之上,与拉丁美洲人所崇尚的 dignidad de hombre——人格尊严——是一个意思,你若敢加以冒犯就要冒以性命之险。

猫儿们没有幽默感,他们的利己主义思想极度膨胀,还非常敏感易怒。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有人认为值得把时间花在迎合他们身上,我不得不回答说没有任何符合逻辑的原因。我宁愿去向一个不喜欢奶酪味道太大的人解释,为什么他“应该喜欢”林堡奶酪。然而,对那个喜欢猫的人,我完全身有同感,他会因为一只小猫熟睡在他的袖子上而不惜把绣了花的袖子扯下来,尽管那衣服是无价之宝。

芭拉企图表现出她有多“喜欢”佩特,可她待他像待一条狗……所以她被挠了。随后,作为一只敏感的猫,他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在外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因为,我的确拍过佩特,但他从没被其他任何人拍过。暴打一只猫比骂他无用更糟,想训练一只猫只能用耐心,而绝不是暴打。

我帮芭拉在她被抓伤了的地方上了碘酒,然后试图向她解释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很抱歉——十分地抱歉!但下次你要是还这么做的话,那你还会被挠的。”

“可我只是拍了拍他!”

“哦,是的……但你用的不是拍猫的方式,你用的是拍狗的方式。你永远也不能拍猫,要抚摸它;你永远不能在它爪子的活动范围内做出任何突然的举动;你永远不能在让它看清楚你要干什么之前就触碰它……而且,你一定要时刻注意它的态度,看它喜不喜欢你碰它。如果它不喜欢你拍它,它会表现出来的,会显得有些不礼貌——而猫是很懂礼貌的——但你会明白,这只能维持一会儿,你必须在它的耐心耗尽之前就住手。”

我怀疑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猫啊?”

“什么?为什么,真傻!我当然喜欢猫了。”但她补充道,“我猜想,这是因为我过去和它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吧。她很暴躁,不是吗?”

“是他,佩特是只公猫。不,事实上,他还不算暴躁,因为他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但你的确要好好学学该如何与猫相处,哦,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去嘲笑它们。”

“什么?永远不要?为什么?”

“不是因为他们不好玩,他们都非常滑稽。但他们没有幽默感,那样做会冒犯他们。噢,猫是不会因为你笑话它而挠你的,他会傲然阔步地走开去,但你以后再想跟他交朋友的话就有得麻烦了。更重要的是,要懂得怎么把猫抱起来。等佩特回来以后,我会演示给你看的。”

但佩特没有回来,当时没有,因此我也从没演示给她看过。芭拉从那以后再也不碰他了。她会和他说话,做得好像她喜欢他似的,但她会保持和他的距离,他也一样。我后来就把那事忘了,我不可能因为一件那么琐碎的事就怀疑一个在我的生命中比什么都重要的女人。

然而,佩特的问题后来几乎导致了一场危机。芭拉和我当时正在讨论我们以后要在哪里定居的事,她还是不愿意定下确切的日子,但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讨论那些细节问题。我想要一个靠近工厂的小农场,而她喜欢在城里弄一套公寓,等以后负担得起贝尔–艾尔高尚住宅区的房子以后再往那儿搬。

我说:“亲爱的,这不现实,我必须住得靠近工厂。另外,以前你究竟有没有试过在城市公寓里养一只公猫?”

“噢,那件事!瞧,亲爱的,我很高兴你提起那件事了。我一直以来都在研究猫,我真的研究过。我们可以阉了他,那样他会温柔很多,并且会十分快乐地享受公寓生活。”

我瞪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那样一个老战士变成太监?把他变成炉边的装饰品?“芭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她对我发出啧啧声,语气老套而熟悉——“妈妈知道得最清楚”,拿出那种人常用的论调和我争论,他们错误地把猫当成自己的财产。什么“那不会伤害他”啦,“那也是为了他自己好”啦,什么“他知道我有多珍惜他”啦,什么“她明白永远也不可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啦,什么“那真的很简单”啦,“非常安全,对大家都有好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