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6/33页)

她没有哭,所以我找不到理由把她抱起来,安慰她。我能想到的话就是:「你现在想走吗,小宝贝?」

「是的。」

我们是骑着巴克来的,但我把它留在山脚下。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能让骡子和驯养的罗普踩在墓地上。我问她是不是想让我抱着,或者骑在我的背上。她决定自己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吉比叔叔?」

「嗯,多拉?」

「我们不要把这个告诉巴克。」

「好吧,多拉。」

「它可能会哭的。」

「我们不告诉它,多拉。」

我们回到梅柏丽学校之前,她没再说一句话。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她变得非常安静,而且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也没有——我想是这样的——向其他人说起。她从来没有要求再去那里看看,尽管我们几乎每个下午都骑着骡子出去,而且随时能看到那座墓地山。

大约过了两个地球年以后,安迪·J回来了。船长扎科,就是我和菲丽斯生的孩子,坐着双轮骡车到我这里来,讨论如何安置第三批移民的事。我们一起喝了酒,我告诉他我要在这里等下一批移民,以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盯着我,「拉撒路,你疯了。」

我平静地说:「别叫我『拉撒路』。这个名字太引人注目了。」

他说:「好的。但这里除了女主人没别人——你说她名叫梅柏丽女士?——而且她去厨房了。听着,嗯,吉布森,我打算运几船人去塞昆德斯。挣些钱,然后在塞昆德斯投资。比在地球投资安全,地球的情形仍旧没有好转。」

我同意他的看法。

「好。」他说,「但问题是,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可能在十个标准年里都不会回到这里来。或者更长时间。哦,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回来的;你是大股东嘛。但你会浪费你的钱,还有我的。你看,拉……欧内斯特,我不认为照顾那个小女孩是你的责任,但如果你必须这么做,你可以带上她和我一起走。你可以把她放在地球的学校里。只要你担保她长大后一定会离开,地球的移民政策就不会找你的麻烦。或者也可以让她住在塞昆德斯,但我不知道那里目前的移民政策是什么样;我离开那儿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摇了摇头,「十年又如何?我憋一口气的时间都比这个长。扎科,我想看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自食其力。我希望她能结婚,但那是她的事。我不会让她无家可归的;她已经经受了一次打击,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再承受另一次打击。」

「好吧。你想让我过十年再回来?时间足够长了吗?」

「长些短些都可以,用不着着急。等时间足够长、能让你盈利时再说吧。如果时间长一些,下次你能带走更好的货物,比食物和纺织品更好。」

扎科说:「往地球运的货物,没有比食物更好的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能和地球打交道了,只能在殖民星球中间做贸易了。」

「情况有那么糟?」

「很糟。他们不会学习。你的银行遇到过问题没有?要不要趁安迪·J还在这里的时候显示一下你的武力?」

我摇了摇头,「谢谢你,船长。但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那样一来,我就只好和你一起离开了。只有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而问题又很严重的时候,我才会考虑是否要用武力。不,不用武力,正相反,我要对他们实施怀柔政策。」

欧内斯特·吉布森并不担心他的银行。不涉及生死的次要问题,他从来不担心。他只是用头脑去思考自己遇到的所有大大小小的问题,然后享受生活。

他尤其享受抚养多拉的生活。在他收养她、并买下骡子巴克后——或者说她和巴克收留了他——他就把利摩用过的那个野蛮的马勒扔了,他让琼斯兄弟店做马具的人把笼头变成了一个辔头。他还定做了另一个鞍子,照他想要的样子画了一张草图,如果能提前交付的话,他还可以再加钱。那个皮革手艺人看着草图直摇头,但最后还是交了活。

从那以后,吉布森和小女孩骑巴克时坐的是一个供两人乘坐的鞍子:成人坐的鞍子仍在原来的位置,但普通鞍子前鞍鞒的部位加了一个小鞍子,还带有一个小马镫,大小两个鞍子连成一个整体。上面还架了一个小小的拱形木栏杆,栏杆上包了一层皮套,这是小孩可以抓的安全栏。吉布森在这个加长的鞍子上装了两条肚带,让骡子更舒服一些,骑骡子的人上下陡坡时也更安全一些。

好几个季节里,他们一直这样骑骡子,放学后通常要骑上一个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们三个还谈话,有时唱三重唱。巴克的声音很大,还总跑调,但它的步伐总是能踩上点儿,可以充当节拍器。吉布森领唱,多拉学习怎么配和声。他们经常唱的歌是那首「堂坡(当铺)」歌,多拉把它看成自己的歌,还逐渐加上了一些歌词,包括描述学校校舍旁巴克住的小马厩的歌词。

但是很快,随着多拉渐渐长大、个子变高,那个小小的前鞍已经不够她坐了。吉布森先买了两头母骡子,但其中一个被巴克拒绝了,因为它很「愚蠢」(巴克是这样说的),另一个不习惯辔头,总想跑。最后,吉布森又买了一头母骡。

这头骡子是吉布森让巴克自己挑的。巴克咨询了多拉的意见,但却没有问他。这样一来,巴克的小马厩里多了一个伴儿,于是吉布森扩建了马厩。巴克仍然配种挣钱,但看起来很高兴家里有个比乌拉。比乌拉没有学会唱歌,话也讲得很少。吉布森怀疑巴克在场的时候它不敢张口。当吉布森单独骑着比乌拉外出的时候,它很愿意讲话,至少会回答问题。让吉布森惊讶的是,事情发展的结果是比乌拉成了他的坐骑;多拉骑那头身材高大的公骡子,他不得不把原来骡鞍的镫子弄短。样子虽然可笑,但很适合小孩子的短腿。

但是渐渐地,多拉慢慢由女孩变成一个年轻女人,马镫又只好加长。比乌拉生了一头小骡子,吉布森留下了它,多拉给它取名为「贝蒂」,从小就训练它。起初让它驮着空鞍子跟在大家后面,然后让它在马厩里开始习惯驮人。后来,每天骑着骡子散步时,这一群伙伴的数量有足足六个。他们经常野餐。梅柏丽女士骑巴克,因为它是最稳的;多拉分量最轻,骑贝蒂;吉布森还像往常一样骑比乌拉。在吉布森的记忆里,那个夏天是最快乐的:海伦和他自己腿挨着腿骑在年老一些的骡子上,而多拉和那头活泼的小骡子跑在前面,她们时时会跑回来,她褐色的长发在小风中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