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法国某地

所有我亲爱的家庭成员们:

我是在装在我口袋里的日记本上写这封信,它会一直在这里待着,直到战争结束——这并不重要;你们总归会得到它。但我现在不能送密封好的信了,更不用说密封在五个嵌套信封里的信。这是因为这里的一种「审查制度」——就是说每封信都会被打开,被审查,德国鬼子可能会感兴趣的所有内容都会被删掉。比如日期、地点、部队番号,也许还包括我早餐吃了什么。(豆子、煮猪肉和炸薯条,还有能把调羹溶掉的咖啡。)

你们看,承蒙山姆大叔的招待,我做了一次愉快的跨海之旅,现在我置身于这片盛产美酒和美女的土地上。(酒是极其普通的葡萄酒,而且他们好像把漂亮姑娘都藏起来了。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女孩长着浅浅的胡须和重重的腿毛。要不是我犯了个错误、站在下风口,这些我本来可以不在乎的。亲爱的,我不知道法国人是从来不洗澡,还是只在战争时期不洗。但我没有权利挑剔他们。洗澡是件奢侈的事。今天,如果让我在一个美丽的姑娘和热水澡之间选一个的话,我会选热水澡——否则她是不会碰我的。)

不要担心我现在身处「战区」。你们如果收到这封信,那就证明战争已经结束了,而且我没事。写信比每天在日记上记录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要容易一些。「战区」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这是一场「静态战争」,就是说双方都陷于同样的僵局,都被对方逼得动弹不得。我离前线很远,不会受伤的。

我负责带领一个小单位,称作「班」,有八个人。我和另外五个是步枪兵,再加上一个自动步枪兵(所谓自动,指的是步枪,不是那个人;这场战争中没有机器人战士),第八个是为那个自动步枪兵背弹药的人。这是一份下士的工作,我现在就是下士;我期待的升职为中士的机会(在我从美国发出的最后一封信里提到过)在我由一个部队调到另一个部队的过程中丢掉了[1]。

当下士也很适合我。我第一次有了几个被永久分配给我的人,有足够的时间能和他们相互熟悉,了解他们的长处和短处,知道怎样和他们打交道。他们是一群很不错的人。只有一个有点麻烦,而且这还不是他的错;这是缘于存在于这个时期的偏见。他的名字叫F.X.丁科斯基,他是我们班里唯一的一个天主教徒,同时还是唯一的犹太人。双胞胎们,如果你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名词,去问雅典娜吧。从他的祖先来说,他属于一个宗教,而他又是在另一个宗教环境中被抚养长大的。他的运气不怎么好,被安排进了一群信仰第三种宗教、而且还不怎么宽容的农村小伙子们中间。

更加不幸的是,他还是一个城市小伙子,说话的口气也不怎么好听(即使对我也是这样),行动也有些笨拙。他们捉弄他的时候(只要我不在场,他们就会这么做),他会变得更笨拙。说实话,他不是块当战士的料——但是没有人征求我的意见。所以他就成了那个背弹药的人,为了保持我们班的平衡,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他们叫他丁基,只带有一点点贬低的意思在里面,但他恨这个称呼。(我是用他完整的姓来称呼他——对于每个人我都是这样。此时此地的军事组织有一个神秘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用每个人的姓来称呼他们。)

我们还是先放下美国远征军里最棒的一个班,来讲讲我的第一个家庭和你们祖先的最新情况吧。就在山姆大叔派我执行这次美妙的旅行任务以前,他们给了我一个假期。我和布莱恩·史密斯一家人度过了这个假期。我住在他们的家里,因为他们在这段战争时期「收养」了我这个「孤儿」。

这个假期是我从多拉上下来以后度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时间。我带伍迪去了游乐园那里的设施很原始,却比塞昆德斯上一些高端而又复杂的游乐项目好玩许多。我带他坐各种东西,请他玩游戏和其他他感兴趣的项目。我自己也很愉快,因为他是那么喜欢玩——最后他筋疲力尽,在回家的路上睡了一路。他的行为很规矩,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好伙伴。我决定不杀他了,让他好好长大,也许这个人还是有希望的。

我和外公作了多次长谈,从而更深入地了解了其他人——尤其是妈妈和爸爸。爸爸这方面出了些我事先没预料到的事。我在芬斯顿军营和他谈了几分钟话,后来他在我正准备离家回部队的那天回家休假。我本来是见不到他的,但他提前了几个小时离开军营(这就是当军官的好处了),这样我们就有一段时间同时在家。后来他给部队打了一个电话,这样我又多了两天的假期。为什么?塔玛拉和艾拉,你们仔细听好——

是为了参加——南希·伊琳娜·史密斯小姐和乔纳森·斯伯林·维萨罗先生的婚礼!

雅典娜,请向那对双胞胎解释这两个人结合的历史意义,并列出这一家族分支中著名的重要人物,亲爱的,用不着把所有人全都列出来。在我们这个小家庭里就有艾拉、塔玛拉,当然,还有伊师塔和我们孩子中的至少五个人——我可能会漏了某个人,脑子里记不住那么多家族分支。

我是乔纳森的「男傧相」,爸爸「把新娘送到新郎手里」,布莱恩是「男迎宾员」,玛丽是「拿戒指的人」,卡洛尔是「女傧相」,而乔治负责看管伍迪,免得他给教堂点上一把大火,妈妈则照顾迪克和伊瑟尔——雅典娜能解释这些术语和风俗;我就不解释了。这个婚礼不仅多给了我两天的假期(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为妈妈跑腿,老式婚礼是个很复杂的过程),还给了我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时间。现在,我比以前只作为他的一个儿子的时候更了解他了——而且我非常喜欢他,也从心底里赞赏他。

艾拉,他让我想起了你——有头脑,没有废话,很放松,宽容,热情友好。

新闻:新娘怀孕了(按照霍华德婚礼标准,这是最正常的——但在那时,所有的新娘都理应是处女),怀的应该是(如果我的记忆没问题的话)「乔纳森·布莱恩·维萨罗」。对吗,贾斯廷?他的子女是谁?提醒我一下,雅典娜。我在这么多的世纪里遇到了太多的人;我甚至有可能在某个时候和乔纳森·布莱恩的某个后代结了婚。我希望如此;南希和乔纳森是一对很好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