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卖给瓮中人(第6/16页)

“所有时髦的中产阶级都竞相购买更安静的喷气背包,低端型号只有大型重噪机车客户青睐。低端型号的竞争不到一年就结束了,随后我们又自己搞了一些消费者保护诉讼,‘迫使’——”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自己召回大噪音型号,给它们加装经过重新设计和调音的排气管,它们都能在乐团里当木管乐器用了。所以就是现在这样了。”她指指空中呼啸而过的飞行者们。

利昂想判断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你的意思是,布勒赔了……大概十亿?”

“最后大概是八十亿。”

“八十亿卢比,就为了让天空变得更安静?”

“说实话,”她说,“我们也可以用很多别的方法实现这个目的,有些方法会更便宜。我们可以花钱制定法律,或者花钱买断竞争对手,改换他们的产品线,可是这样非常,呃,缺乏美感。我们选择的做法比较贴心。最后大家都心想事成:更快的速度、安静的天空、安全廉价的交通工具。三赢。”

一个老派飞行者飞过,他的喷气背包像碎冰机一样轰鸣不止,身后几千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那哥们儿真是执著,”她说,“他以后得自己制造备用零件。现在没人再生产这种型号了。”

他想讲个笑话:“你不会在他经过联合广场前派布勒忍者干掉他吗?”

她没有微笑。“我们不搞暗杀,”她说,“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利昂。”

他崩溃了。不知怎么的,他搞砸了,竟然让人觉得他是个粗野的乡巴佬,而这正是他害怕的。

“对不起,”他说,“我想——呃,很难完全理解。这数额实在太大了。”

“这些数字没有意义,”她说,“这才是重点。数字只是操纵权力的一种便捷方式。权力才是重要的东西。”

“我不想冒犯你,”他小心翼翼地说,“但这种说法很可怕。”

“现在你开始理解了。”她说着,再次挽起他的胳膊。“喝一杯?”

***

冻唇蜜鸡尾酒里用的青柠是屋顶温室周围的树上摘的。这些树很健康,果子结了不少,调酒师颇为专业地审视着几只柠檬,随后摘了将近一篮,然后回到吧台将青柠汁挤进搅拌器。

他们在屋顶坐下,看着飞行者飞速而过。“只有会员才能在这里喝酒。”丽娅说。

“我并不意外,”他说,“会费肯定很贵。”

“花钱是进不来的,”她说,“必须花工夫。这里是个合作社。这一整排树都是我种的。”她挥挥胳膊,把一点冻唇蜜泼在他们脚下的古怪草皮上。“那边的薄荷园也是我种的。”那块小园子很美,以岩石装点,还有一条小溪淙淙而过。

“请不要生气,”他说,“不过我想说,你肯定能挣很多钱吧。很多很多,我是这么想的。”

她点点头,毫无尴尬之意,甚至还摆了摆眉毛。

“所以你可以——呃,我不知道——布勒在曼哈顿拥有的任何一栋楼,你大概都可以在顶上弄这么一个花园。不费吹灰之力。还可以雇几个员工,向高级经理们分发会员身份,作为额外津贴。”

“说得对,”她说,“我的确可以。”

他喝了口冻唇蜜。“我应该自己搞清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对吧?”

她点点头。“的确如此。”她也喝了一口。她的脸上焕发出愉快的神情。他花了一点时间专注于舌头向他发送的信号。这杯酒非常美妙。就连酒杯都很美,厚实,手工吹制,形状不规则。“听着,利昂,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希望你能成功。没有多少东西能让布勒感到出乎意料,愉快的出乎意料就更少。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她又喝了一口酒,然后使劲儿盯着他。他感到很局促。他以前竟然觉得她和蔼可亲?她现在看起来仿佛能领导一支游击队,仿佛能把一个抢劫犯摔倒在地,把他的屎都踢出来。

“所以我成功就意味着你成功?”

“你觉得我是想要钱,”她说,“你还是没明白。想想喷气背包的故事,利昂。想想那样的权力意味着什么。”

***

他本想回家,却没成功。双脚穿城把他带到A特公司办公室,他通过生物识别和出入口令进了公司,看着美妙斑驳的灯光渐渐亮起,沐浴在美好而宁静的光线中。还有微风,现在是夜间的森林,比白天更富有苔藓气息,更厚重。要么是有人真的在产品设计上下了大工夫,要么就是楼里什么地方真有座室内森林,在模拟日光的光线下生长,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给公司办公室提供令人慰藉的森林般的空气。他觉得这种解释更像真的。

他在卡梅拉的办公桌前站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上她的椅子。是把很普通的椅子,很结实,做工好,有一点弹力。那雕塑一样的搞笑小键盘的键帽经过她指尖的多年打磨,已经变得光滑,办公桌上手腕位置的花岗岩也变得闪闪发亮。他用手掌捂住脸,呼吸着夜间森林的空气,试图理清当晚的事。

活客厅像夜一样幽暗,但光脚、裸露胸膛和双腿贴着地面的感觉依然很好。他穿着内裤趴在地上,想要搞清他神经末梢的这种感觉应该叫什么,最后认为“期待”是最合适的词,就像是有人在帮你挠后背时,被挠处旁边那块皮肤的感觉,期待着接下来它也会被舒服地挠一挠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全世界多少人有机会体验这种感觉?A特公司批准在几家精品酒店也使用这种技术——他第一次和丽娅谈过之后就查了查——但仅此而已。也就是说,全世界只有不到三千人体验过这种美妙感觉。可全世界总共有八十亿人。他想算个百分比,但总是数不清位数。百分之一的千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一的万分之一?安圭拉岛上没人体验过:贫民窟大楼里的工人没有,可住在大房子里、拥有共享喷气机的那些区区百万富翁也没体验过。

想到这儿……

他希望能跟丽娅再谈谈。她让他害怕,但也让他感觉愉快。她仿佛就是他毕生一直在寻找的向导。到了这个年纪,布劳提甘也凑合了。任何人,只要能帮他,能帮他搞明白整个职业生涯中最大最令人心生畏惧的机会是什么样。

他肯定是睡着了,因为接下来他意识到的第一件事便是灯亮了,他几乎全裸地瘫在地上,一抬头看到布劳提甘的脸。他强颜欢笑,在利昂眼前打了几下响指。

“早安,阳光!”利昂搜寻着在每个墙角发出暗淡亮光的鬼魂般的钟表,那是一块稍微暗一些的放射性涂料,要不是使劲注视着它,它就会飘浮在清醒意识的边缘。凌晨四点十二分。他压住了一声呻吟。“你在这儿干什么呢?”他瞧着布劳提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