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克罗兹(第2/4页)

“好吧。”最后他说,“但是船员们还是得知道,他们不可以浪费一块煤炭、一滴灯油或少许焦木醚或酒精炉的乙醚燃料。”

“他们答应只用火炬。”费兹坚说。

“而且那天也不会给他们额外的酒或食物。”克罗兹补上一句,“我们今天才开始实施严格缩减的食物配额。我们不会在第五天,就为了一个你我都不完全赞同的化装嘉年华而改变配额。”

费兹坚点了点头。“这个星期,维思康提中尉、费尔宏中尉和几个擅长使用步枪的人会出去打猎,希望能在嘉年华前带回一些猎物,船员们都明白,如果他们空手回来,当天就只会有平常配额的食物可吃,而且是根据新的缩减标准。”

“就和过去三个月他们每次去打猎回来的情况一样。”克罗兹喃喃地说,口气比较友善,“好吧,詹姆士。我要回去了。”他停在费兹坚的小舱房门口。“顺便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要把帆布染成绿色、黑色及别的颜色?”

费兹坚有些分心地笑着。“我也不知道,法兰西斯。”

一八四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五早晨,黎明时分寒冷但平静。当然,其实没有真正的黎明。惊恐号的晨班守卫记录零下七十三度的温度。当时的值班军官是厄文先生,没有测量到有风。夜里飘来一些云,将整个地平线的天空遮住。天非常黑。

大多数船员看起来都很想在吃过早餐后就赶去参加嘉年华。根据新配额,早餐只有一块涂了果酱的比斯吉饼和半勺苏格兰大麦粥加一点糖,吃起来不需要花太多时间。但是船上的例行勤务还是要完成,而且克罗兹船长的意思是,船员们要做完当天的工作并且吃过晚餐,才可以自由地参加盛会。不过,他同意当天没有特别任务的人——磨主舱地板、轮值例行守卫、除索具上的冰、铲甲板上的雪、修船身、修路碑、参加教育训练的人,可以先去做化装舞会最后阶段的预备工作。于是有十来个人在吃完早餐后朝黑暗的冰原走去,两个带着毛瑟枪的陆战队士兵和他们同行。

到了中午,要发放稀释得更淡的兰姆酒给每个人时,还留在船上的人已经掩不住心中兴奋。克罗兹又让六个完成任务的人先离开,并且派哈吉森中尉和他们一起去。

那天下午,克罗兹摸黑在船尾的甲板上巡行。他可以看到火炬发出的明亮光芒,就在两艘船间的那座冰山再过去一点。这时还是没有任何风与星光。

晚餐时刻,船上剩下的船员们就和圣诞夜里期待礼物的儿童一样坐立难安。他们以破纪录的快速度吃完晚餐,不过这只能算是在食物配额缩减下的纪录,因为这星期五不是烘培的“面粉日”,所以吃的是只比“可怜的约翰”多一点点的主食、一些葛德纳的蔬菜罐头以及一点伯顿啤酒。克罗兹不忍心把船员们留在船上等军官们悠闲地吃完晚餐。其实,还留在船上的军官、士官也和船员们一样,急着想去参加嘉年华。甚至连很少会对底舱机器之外东西感兴趣、瘦到活像一具行走骷髅的工程师詹姆士·汤普森也上到主舱来,并且穿好衣服等待出发。

到了傍晚七点,船长已经把他所能穿上的每一层衣服都穿上,最后检查留守在船上的八个人的装备。留守的人由大副宏比指挥,不过在午夜之前,年轻的厄文会带着三个船员回来与他交接,让宏比与他手下的守卫也能参加盛会。然后他们顺着冰坡道下到结冻的海上,在零下八十度的冷空气中很有活力地朝幽冥号走去。三十余人很快在黑暗中排成一长列,鱼贯前行。克罗兹发现他和厄文中尉、冰雪专家布兰吉以及几个士官走在一起。

布兰吉走得很慢,右手腋窝下面拄着一根装着厚护垫的拐杖,因为他失去了右脚跟,还不习惯使用由木头与皮革制成的脚跟义肢。不过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晚安,船长。”冰雪专家说,“别让我拖慢您的脚步,长官。我的同伴胖子威尔森、坎利及比利·吉伯森会陪我到那里。”

“看来你走得和我们一样快,布兰吉先生。”克罗兹说。他们经过每五个路碑装设的火炬时,他注意到还是没有一丝风,火舌垂直地向上伸。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很多遍,冰脊之间的冰雪已经被铲走或砍掉,以方便行走。还在他们前方半英里远的大冰山,似乎因为另一侧有火炬燃烧而显得明亮,就像一座幻象中的高塔在夜里散发光芒。克罗兹想起他还是小孩子时,曾经去过爱尔兰乡下的市集。今晚的空气虽然比爱尔兰的夏夜冷得多,他却充满类似的兴奋与激动。他回头朝后方看,要确定二兵黑蒙、达利和中士妥兹确实照着他的吩咐没戴连指手套把枪端在手上,将后面的人带上来。

“实在很奇怪,船员竟然对这次嘉年华这么热衷,不是吗,船长?”布兰吉先生问。

克罗兹听了只能喃喃抱怨。今天下午,他已经把最后一份(由他自己订配额)的威士忌喝完了。他对接下来的白天与晚上充满恐惧。

布兰吉和同伴走得非常快,拄拐杖或没拄拐杖都一样,所以克罗兹让他们先走。他碰了瘦长的厄文的手臂一下,于是这位原本和利铎中尉、培第船医、麦当诺船医、木匠哈尼及其他人一起走的中尉,放慢脚步退了回来。

“厄文,”当前面军官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而后面几个陆战队士兵距离他们还远,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时,他问:“有任何关于沉默女士的消息吗?”

“没有,船长。不到一小时前,我才亲自到船首锚缆间去检查,她已经从她的小后门出去了。”

十二月稍早,厄文向船长报告这位爱斯基摩客人不照规定外出闲逛时,船长直觉反应是该把那狭窄的冰隧道填起来,将船首再密封起来和强化,把这个荡妇驱逐到冰原上,不让她再回来。

但是他没有。克罗兹反而命令厄文中尉指派三个船员把握机会看好沉默女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再次跟踪她到外面的冰上。虽然厄文花了好几个小时躲在船首再过去一点的乱冰堆中等她,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看见她再从后门溜出去。这一切像是爱斯基摩女人在与冰原上那只生物神秘相会时看到了厄文中尉,仿佛她是故意让他看到、听到她在那里,而且去一次就够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是靠着船上的配额食物过活,而船首锚缆间只是她睡觉的地方。

克罗兹不马上把这原住民女人赶下船的原因很简单:船员们已经进入活活饿死的缓慢过程,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存粮可以撑过春天,更别说要度过明年了。如果沉默女士能够在冬天里从冰上得到新鲜食物,或许是设陷阱捕捉海豹甚至海象,克罗兹知道,他的船员如果要活下来,他们必须学会这些技巧。在这一百多个还存活的船员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猎人或冰海上的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