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狂人之死(第3/4页)

在我心目中,他几乎已是个疯子,但奇怪的是,这个疯子仍有强大的磁力,使我一直不能忘怀。直到某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听到电话中熟悉的声音,我立即屏住气息。是他!他的语调仍然懒散、冷嘲,带着男性的磁力。

“白女士,听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教你画虾戏图的人。这会儿我在……”

这当口儿我完全忘了对总统的承诺,急急打断他:“不要说出你的地址,有监听!”

对方竟哈哈大笑:“多谢白女士关心。不过我说过我不会同法律作对,我不用怕任何人。请你来吧,我还要让你看一样新玩意儿,丝毫不违反法律的东西。”

他详细地讲述了地址,我没有耽搁一秒钟,立即跨进了我的专机。

胡狼手持一束洁白的素馨花在门口迎接,竟然颇有绅士风度。在他身后,仍然蹲伏着那个庞然大物,红绿灯狡猾地眨着眼睛。我的喜悦立即被愤恨取代,这个偏执狂,难道他真要毁掉自己、毁掉世界才甘心吗?

胡狼笑嘻嘻地看着我:“我说过我不会服输的。”他不无得意地炫耀,“我也说过我不会违反法律,请看这台新玩意儿吧。”

他向我介绍:“这个机器几乎同原来那个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个出口,喏,就在隔壁。当然,出口也可放在万里之外,甚至位于太空。任何一件物体,当然包括人,只要走进入口,经过几分钟的扫描后,原件就会气化消失。在出口处,在同一时刻,会走出一个完全雷同的复制品。”他笑道,“你看,这不是人体复制机,而是物质传真机,它对开发太空有着无比的重要性。我想为了这项发明,总统肯定会赏我一枚一吨重的勋章。”

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随即担心地问:“可靠吗?是否万无一失?”

胡狼微微一笑,似乎不屑置辩。“当场实验。”他说,然后打开入口坦然走进去,回头交代道:“十分钟后到出口等我。”便轻轻拉上门。

一道门把我们隔绝成两个世界,我急忙跑到隔壁,那里是一道同样的密封门。我看着屏幕旁的红绿灯闪烁不停,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这十分钟对我真是世上最漫长的酷刑。他会不会在传送过程中消失,一去不回?会不会在传真过程中失真,变成四个脑袋八只蹄子的怪物……红绿灯的闪烁逐渐减慢,变得井然有序,终于全部熄灭。密封门缓缓打开,那个熟悉的胡狼从门里笑着走出来。

我扑过去,倒在他怀里啜泣。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柔发。我抬起泪眼相望,他脸上(难得地)不再有冷嘲,甚至低下头轻轻送我一吻。我浑身发软,闭上眼睛。

忽然身后有开门声,我睁开眼睛,看见隔壁走过来一个人。

又一个胡狼!

我目瞪口呆。从这一刹那起,我就被悲哀和恐惧吞没,也预见到我和胡狼的悲剧。第一个胡狼(称他为胡狼B吧)对我笑道:“忘了告诉你,入口处有一个秘密按钮,只要启动它,原件就不再气化掉,这是为保存特别珍贵的真迹时才用的,我的错就错在像其他庸人一样未能免俗,对自己的肉体过分钟爱──毕竟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啊。所以,在我被传真过来时,原件也没舍得毁掉。”

第二个胡狼(胡狼A)也笑道:“他说得对。我在被传真过去时,舍不得毁掉自己,鬼使神差地按了按钮。其实当时设计这项功能,恐怕在下意识中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有明朗化罢了。”

二人并肩而立,一模一样,连额边的皱纹、衣裳的摆角、头发的长短都完全相同。两张脸上也都挂着同样玩世不恭的、没心没肝的微笑。我沉痛地盯着他俩,想痛骂,喉咙却哽住了。

未等我作出反应,外面忽然传来麦克风的呼喊:“白女士,我们已包围了这个房间,请劝说胡狼先生赶快投降,否则我们马上开始攻击!”

竟然是总统的声音!我发疯般跑出去,嘶声喊道:“总统阁下,请给我30分钟!我一定劝他投降!”

总统沉默片刻,冷淡地说:“好吧,只给30分钟。请你劝他不要妄想逃走了,我已经用最先进的仪器和武器把这儿完全封闭。30分钟后请你一定要离开房间,我不愿因多杀死一个女人而内疚。”

两个胡狼仍是平静而略带嘲讽地看着我,倒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概。看着他们,我忽然泪如泉涌!

“胡狼,你不是说你不会违反法律吗?现在你已是罪犯了,你复制了自己,等着你的是绞刑架。你,或者说你们想怎么办?”

两个胡狼苦笑一声,不无懊悔地说:“只怪我(我们)没有在月球或火星上预设一个逃逸出口,否则任何仪器也奈何不了我。”

我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急急说道:“有办法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罪犯,一个是受害者。我要做你们的律师,无论如何要救出一个。”

胡狼A笑道:“自然我是罪犯,是我按下按钮,把原件保存下来。”

胡狼B说道:“我是罪犯,按照传真前的约定,从出口里出来的才是胡狼。我只是在入口处保存了原件。”

我被当头一棍击晕了。他们的话不错,恐怕大法官也难以判断谁是罪犯谁是受害者。唯一可靠的解决办法是:统统绞死。

我泪眼四顾,绝望中一把撕开上衣,露出肩头。我用力过猛,连乳胸也露了出来。我切齿道:“看看吧,这皮肤依然光滑细腻,乳房依然坚挺,我永远不想知道它的组成是什么元素,什么DNA结构,什么荷尔蒙。造物主既然造出我,我就按造物主的意愿去活,去爱。我渴望一个男人的爱抚,渴望生几个娇憨的小宝宝,吊在我的奶头上吮吸。可这一切都被你破坏了!你的科学狂想毁灭了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一屁股坐下,伤心欲绝,“好吧,让我们死在一块儿吧。”

两个胡狼忽然都向我走过来,甚至想伸手抚摸我裸露的肩头。但两人又对望一眼,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大概他们不想当着外人做那些“可笑的忙乱动作”。

胡狼A迟疑着说:“其实办法不是没有。”

胡狼B几乎同时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走出困境。”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们,并不抱什么希望。

胡狼A笑道:“办法很简单,十分钟就能实现。”

胡狼B也笑道:“只需对机器做一个小改动,十分钟就够了。”

我急急地问:“是什么办法?”

胡狼A和胡狼B已开始动手,边干边说:“只需对程序稍加调整,入口处就能对两个人同步扫描,对两个相同的人。扫描过后,在出口处依然传真出一个人,相当于我们合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