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狂人之死(第4/4页)

我跳起来,急急地问:“办法可靠吗?如果你俩不完全相同呢?”

两个胡狼傲然道:“你大可相信我(我们)的技术。在刚才,传真刚刚完成的瞬间,两人肯定是完全相同的。现在最多不过某些原子有了一些动态变化,这些细微差别机器会自动处理的。”

调整工作很快完成了,忽然两人同时把目光盯向那束素馨花,他们一定是想捧着一束鲜花走出出口,可惜它只有一束。两人也同时想出办法,他们先把花束送进入口,启动传真机,几分钟后,出口送出一束复制的花。在这当口儿他们竟有闲心干这些不急之务,我急死了,连声催他们赶快进去。二人手捧花束笑着与我告别,我坚决地说:

“进去先把那个可恶的按钮拆除。我可不想看见三个胡狼。”

两个胡狼笑道:“刚才已经拆除啦。不过你得答应,等一个胡狼从出口走出来时,你要应允他的求婚──看来我(我们)到底摆脱不了可恶的荷尔蒙。”他们自嘲地说。

我含泪笑了:“我答应,即使结婚对于女人来说也是地狱。”

密封门无声无息地关闭,把两人隔绝在门内。

我走到出口坐等,心中既有初恋少女般的焦灼,又有不能排解的恐惧。

但愿我的真情能感化这个科学狂人。

我沉浸在冥想中,忘了时间,下意识中忽然感到红绿灯的闪烁带着几丝诡秘和阴险。我定睛看去,红绿灯越闪越快,渐趋疯狂。忽然一道闪电击中我的意识,我大叫一声,发疯似的奔到隔壁,用力拉开入口处的密封门。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那个男人熟悉的气味。

我被恐惧击垮了,发疯般跑回出口,拉开密封门,门内同样空空荡荡,只有一束素馨花摆在地板上。

然后是一声巨响,机器内白光一闪,我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我躺在床上,桌上摆着总统送的一束鲜艳的玫瑰花。

我心如死灰。在爆炸前我就悟到了悲剧的原因,但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

传真机没有问题,合二为一的传真功能也没有问题──两束花被合为一束传送过来就是明证。传真机失败的原因,是两个胡狼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他们说过的几句话,我就能推断出他们的人格已经异化。

胡狼B说:“我被传真过来……”他是把出口出来的胡狼认作自身,认作正统。胡狼A说:“我被传真过去……”他是把入口处保存下来的胡狼认作自身,认作正统。

他们的人格既然异化,自然要在物质形态上有所体现,尽管我不知道体现在物质结构上的差异究竟是什么。传真机的电脑无法把这样深刻的差异合二为一,于是引发了机器的自我毁灭。

一代英才、一代狂人连同他的发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被科学泯灭了人性,死得原也不亏,但为什么偏偏在他刚被爱情和人性唤醒时,才发生这样的悲剧呢。

我被内疚折磨,痛不欲生。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强迫他拆除那个秘密按钮,入口处的两个原件还能保存下来──但那究竟是祸是福,又有谁能说清呢。

胡狼的遗体已荡然无存,我把那束枯萎的素馨花埋在衣冠冢里。每到清明,我就会把一束鲜艳的素馨花摆在他的墓碑前。墓碑背后的铭文是我撰写的:

超越时代的天才是悲剧的导演和主角。

但愿胡狼和他的发明在人类足够成熟时再得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