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时空旅行的马龙定律(第6/11页)

阿楚开了口:“丁姐,非常感激你对杨先生的关心。但你去显然不合适,你没有足够的训练和知识。”她转过头说,“杨先生,我再次请求,让我去吧。我自信有能力完成这次试验。”

书剑笑着,绕过了我俩的要求:“谢谢你们二位,真心的感谢。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的。要不这样吧,小妹你也去试验基地,亲眼观看这次试验,这样你会放心一些。”

眼看我精心准备的最后努力没起任何作用,我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场。我对这次“反自然”的试验一直有阴郁的预感。我当然渴盼能救回大马,但我的直觉顽固地耳语着:不要干,不能干,会出事的。现在,既然试验无法阻止,我不想让自己的阴暗情绪影响他们,便努力平静了自己,说:

“好吧。我去。”

试验的指挥大厅在沙漠的边缘,而真正的试验基地远在500公里外的沙漠腹心。这当然是为了安全。这说明,书剑对“时空坍塌”的危险并非毫无警惕。不过,如果真的激发出时空坍塌,500公里的安全距离可是太微不足道了。

书剑已经乘直升机赶往沙漠腹地,阿楚陪我来到指挥大厅。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指挥试验前的准备工作。大厅正中是一个超大屏幕,显示着500公里外的试验场的情景。那儿是一望无际的高大沙丘,其中有一块区域被人为推平,面积有几十个足球场大。这片平坦场地被巨大的半球形天篷遮盖着,在满月的银辉下,天篷显得光彩闪烁。但镜头深入天篷内部时,全透明的天篷则几不可见。

天篷中央的一个基座上,安静地卧着那座时间舱。与巨大的场地和天篷相比,它就像一枚小小的鸟蛋。镜头推近,它确实呈完美的蛋形,全透明的外壳,前部是驾驶舱,周围有简洁的手柄和按钮。后部是乘员舱,是两个人的座位(我忽然想起当年剑哥的一句话:“初期的时间机器恐怕载不动三个人……好吧,我答应你。我一定想办法。”)。蛋形舱的下边是巨大的黑色基座,体积有蛋形舱的十倍大,从视觉上就能感到它的坚硬和沉重。阿楚说它由最好的铁磁体组成,通电后能产生100万高斯的极强大的磁场。这个强磁场将撕裂时空,造成它的量子化;或者说,挖通一条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时空通道。

镜头中未显现的另一个重要设备是巨大的超导环,它就埋在时间舱基座的下边。超导环里已经储存了巨量的电能,一旦合上开关,其瞬时功率将达到全世界正常用电的总功率。

书剑可能是从地下通道里进入天篷的,此刻他与一个助手出现在时间舱附近。助手打开舱盖,扶他进去,小心地关好舱盖。后舱的两个座位空着,阿楚说,为了安全起见,杨先生早就决定这次试验只去他一个人。现在助手退出天篷了,书剑微笑着朝镜头摆手。

大厅里回响着总指挥浑厚的男中音:

“现在进行点火前最后一次检查。时间坐标复核。”

“复核完毕。”屏幕上打出一个熟悉的时间,那正是25年前的今天,晚上9点整——是我爬上物理实验楼楼顶、大马开始唱第一首情歌的时刻。

“空间坐标复核。”

“复核完毕。”屏幕上打出了精确的经纬度和标高。我知道那肯定是在母校的音乐广场,大马摆放蜡烛和玫瑰的地方。

“动力单元检查。”

“检查完毕。”

……

“时间舱检查。”

几百公里外传来书剑平静的声音:“自检完毕。”

“现在开始点火前10秒钟倒计时。10,9,8,7,6,5,4,3,2,1。点火!”

我和阿楚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驾驶位上的书剑。他的表情非常平静,唇边含着微微笑意,但我相信此刻他的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他马上就要返回到25年前了,然后会突然出现在大马面前。他真能改变历史吗?在基座下,电力洪流正汹涌流入铁磁体,然后转化为超强的磁场。忽然,基座周围开始弥散蓝色的柔光,那个蛋形时间舱,连同舱内的书剑,都变模糊了,变虚浮了,变得半透明,并有微微的抖动。这个过程可能只有不到十秒,但在我的印象中它就像持续了几小时。阿楚感受到我的紧张,小声解释道:

“丁姐你不要紧张,这种虚散状态表明时空正在量子化,是本时空转向目标时空的过渡态……”

她的话还没说完,时间舱忽然彻底消失,蓝光也渐渐变得稀薄,直到完全消失。屏幕中只剩下沙面上矗立的黑色基座,还有天篷外的清冷圆月。

指挥大厅里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紧绷的弓弦一下子放松了。总指挥侧过身,同周围的人轻松地交谈着。阿楚侧身看看我,笑着拍拍我的右手,示意我松开。刚才在极度紧张中,我下意识地抓住阿楚的左腕,那儿被攥出明显的红印。阿楚说:

“最关键的一步通过了。你尽管放心,一切正常。咱们静等时间舱返回吧。”

她向我解释,时间舱在返回过去后,按说能在任意时刻返回现在,比如,在消失的瞬间就返回。但那样会增加对时空不必要的干扰,所以除非十分必要,他们都采用“正常时序”模式,也就是说,你在过去的时空里停留多长时间,那么时间舱就在多长时间后返回。

时间舱进入目标时空后无法与本时空保持联系,这类似于太空舱返回大气层时的“黑障”。所以,指挥大厅此刻无事可做,只能静静地等待。不过有了前三次的成功,人们对它的第四次返回毫不怀疑,厅内充盈着发自内心的轻松,就连阿楚也是如此:轻松,兴奋,目光明亮,充满殷切的期待——杨先生究竟会怎样修补历史?他能否带着一个年轻的、幸福得发晕的大马回到今天?那个大马会不会与年长了25岁的丁姐延续当年的爱情?这个事件无疑是“违反逻辑”的、“反自然”的,是出现在平坦时空上的畸变和裂缝,冥冥中的上帝又如何让它复原和弥合呢?

我看着阿楚跃动的目光,暗暗摇头。尽管我与阿楚关系甚洽,但我知道我俩其实不属同一个“种族”——她和书剑属于“科技种族”,而我属于“科技外种族”。他们绝对相信科技的力量,即使技术会导致明显的反自然的后果,他们也坚信科技之车会轻易越过断裂,永远向前。

我羡慕他们的乐观精神,可惜我做不到。我无法抹掉内心深处的担心。我看着墙上的大时钟,在心里紧张地模拟着书剑的行踪:现在,他已经到了母校的音乐广场——不,他一定是先到物理实验楼的楼顶,喊上丁洁(20岁的丁洁)一块儿下去,否则大马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现在,在物理实验楼楼顶,年轻的杨书剑和丁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时间旅行者。不过他俩可能并不惊奇,两人对时间旅行有足够的知识和心理准备。让他们震惊的是时间旅行者带来的“大马要自杀”的噩耗,于是两人跳起来,匆匆跟着时间旅行者下楼……时间还很充足,算来大马刚唱完第40首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他的烛光心形也尚未摆好……大马呼唤的女神忽然提前出现了,围观者顿时欢呼起来,但也有人看出异常,因为那位女神鬓发散乱,赤着脚,气喘吁吁。她向大马扑过去,不是拥抱,而是强行搜身。她果然搜出了一片吉列刀片,刀片的包装已经除去。她瞪着刀片的寒锋,面色惨白,忽然抱着大马放声大哭。大马先是被幸福弄晕,又被她的大哭弄得手足无措,围观者也被弄糊涂了。后边有两个男人过来,把悲伤欲绝的丁洁拉过来,轻轻揽入怀中慰劝。围观者认得其中一位是物理系的才子杨书剑、大马的铁哥们儿。另一位是谁呢?面貌与杨书剑很相似,年龄有四十七八岁,体态较胖。难道他是杨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