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梅尔波美尼亚(第3/5页)

盖娅星系则是个完全不同的组织,要比第二银河帝国更为理想。因此谢顿计划必定存在着瑕疵,却连伟大的哈里・谢顿自己都忽略了。

但如果是连谢顿都忽略的瑕疵,崔维兹又怎么可能修正呢?他不是数学家,对谢顿计划的细节一概不知,百分之百没有概念。而且,即使有人能够为他解释,他仍然会一窍不通。

他知道的只是两个假设——必须牵涉到为数众多的人类,而且他们都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只要想想整个银河的庞大人口,第一个假设便不证自明;至于第二个假设也一定正确,因为知道计划细节的只有第二基地分子,而他们的保密功夫极为到家。

唯一的可能,就是还有一个并未言明的假设,一个大家都视为理所当然的假设。由于它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从来没有人提到或想到,但它却有可能不成立。而这个假设若不成立,就会使谢顿计划的伟大目标大打折扣,使盖娅星系比第二帝国更胜一筹。

可是,倘若这个假设如此显而易见,如此理所当然,甚至从未陈述出来,它又怎么可能有错呢?而如果从来没有人提及或想到,崔维兹又怎么知道有这回事?此外,即使他猜到了它的存在,对它的本质又能有什么概念?

难道他真是那个崔维兹,一个拥有百分之百正确直觉的人,正如盖娅所坚称的?他是否总是知道怎么做才正确,即使不知自己为何要那样做?

现在他正逐一探访所知的每个太空世界。这样做是正确的吗?太空世界上真有答案吗?或者至少拥有初步的线索?

奥罗拉除了废墟与野狗之外,还有什么呢?(想必还有些凶猛的动物,例如狂暴的野牛?繁殖过量的野鼠?行动鬼祟的绿眼野猫?)索拉利虽未荒芜,可是除了机器人与懂得转换能量的人类,上面还有什么别的吗?除非这两个世界保有地球下落的秘密,否则它们跟谢顿计划还有什么关联?

而它们若真的藏有地球的秘密,地球与谢顿计划又有什么关联呢?这一切只是疯狂的想法吗?对于自己料事如神的狂想,他是否听得太多又太认真了?

一股沉重无比的羞愧感向他扑来,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望了望舱外遥不可及、与世无争的群星,暗自想道:我一定是银河中的头号大笨蛋。

58

宝绮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好啦,崔维兹,你为什么要见……有什么不对劲吗?”她突然改用关心的语气问道。

崔维兹抬起头,发现一时之间很难摆脱沉重的心情。他瞪着她说:“没有,没有,没什么不对劲。我——我只不过想得出了神。反正,我三天两头会陷入沉思。”

他知道宝绮思能读出他的情绪,因此有些不自在。她只对他作过口头承诺,说她会主动避免偷窥他的心灵。

然而,她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她说:“裴洛拉特跟菲龙在一起,在教他简单的银河标准语。我们吃的东西,那孩子好像都能吃,他并没有过分挑嘴。但你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嗯,别在这里讲。”崔维兹说,“电脑现在不需要我,如果你愿意到我的舱房来,床铺已经整理好了,你可以坐在上面,我嘛就坐在椅子上。或者你希望倒过来也行。”

“无所谓。”于是他们走了几步,来到崔维兹的舱房。她仔细盯着他,然后说:“你似乎不再发火了。”

“你在检视我的心灵?”

“绝对没有,只是在检视你的脸色。”

“我不是发火。我偶尔会发一小阵子脾气,但那不等于发火。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得问你一些问题。”

宝绮思坐在崔维兹的床上,身子挺得笔直,宽颊脸庞与黑色眼珠透出一种庄重的神情。她的及肩黑发梳理得很整齐,纤纤素手轻轻抓着膝头。从她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

崔维兹微微一笑。“你打扮得很美丽。我猜你是认为,我不会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拼命大吼大叫。”

“如果能让你觉得好过些,随便你怎样吼怎样叫都行,我只是不希望你对菲龙大吼大叫。”

“我不想那样做。事实上,我也无意对你大吼大叫,我们不是决定做朋友了吗?”

“盖娅对你的态度一贯都是友善,崔维兹。”

“我不是在说盖娅。我知道你是盖娅的一部分,也可以说你就是盖娅,但你有一部分仍是个体,至少在某个程度之内。我是在跟那个个体交谈,是在对一个叫宝绮思的人讲话,我不理会——或说尽量不理会盖娅。我们不是决定做朋友了吗,宝绮思?”

“对啊,崔维兹。”

“那么,在索拉利上,当我们离开那座宅邸,来到太空艇附近时,你为何迟迟不对付那些机器人?我遭到羞辱,又受到实质伤害,而你却袖手旁观。尽管每耽搁一秒钟,都可能有更多的机器人到达现场,数量多得足以将我们吞没,你却一直袖手旁观。”

宝绮思以严肃的目光望着他。“我没有袖手旁观,崔维兹。我在研究那几个守护机器人的心灵,试图了解如何操纵它们。”她仿佛无意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只是在作一番解释。

“我知道你当时在那样做,至少你自己是这么说的,我只是不懂那样做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企图操纵那些心灵?你当时有足够的力量毁掉它们,正如你最后所采取的行动。”

“你认为毁灭一个智慧生灵是件简单的事吗?”

崔维兹撅了撅嘴,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得了吧,宝绮思,一个智慧生灵?它只不过是个机器人。”

“只不过是个机器人?”她的声音透出些许怒意,“总是这种论调,只不过,只不过!那个索拉利人班德,为什么迟迟不杀害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不具转换叶突的人类。为什么我们不忍留下菲龙自生自灭?他只不过是个索拉利人,还是个未成年的索拉利人。假如你用‘只不过这个,只不过那个’的论调,跟你想要除去的任何人或任何事物划清界限,你就能毁掉任何东西,因为你总有办法将它们划入某些范畴。”

崔维兹说:“别将一个完全合理的说法延伸到极端,否则只会显得荒唐可笑。机器人就是机器人,这点你无法否认。它不是人类,没有我们所谓的智慧;它只是机器,只会模仿智慧生灵的表象。”

宝绮思说:“你对它一无所知,竟然一句话就将它否定。我是盖娅——没错,我也是宝绮思,但我仍是盖娅——我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认为它的每个原子都相当珍贵且意义重大,而由原子所构成的各种组织,则更加珍贵、更有意义。我/们/盖娅不会轻易破坏任何组织,反之,我们总是乐于将它们建构成更复杂的组织,只要那样做不会危害到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