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发言者(第2/6页)

大浩劫发生之际,这条金科玉律差一点被放弃。想要保护川陀,必须牺牲建立第二帝国的谢顿计划。拯救四百五十亿生灵虽然符合人道,可是这样一来,第一帝国的核心就不会消失,整个计划便注定遭到延搁。数个世纪后,将会带来更大的灾难,也许第二帝国永远无法出现……

早期几位第一发言者,曾经花了数十年光阴,研究这个早已预见的大浩劫,却苦于找不出解决之道。拯救川陀与建立第二帝国,是无法两全其美的事。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川陀必须毁灭!

当时的第二基地分子,仍然冒了绝大的风险,设法把“银河大学/图书馆”保存下来,却因此带来无穷的后患。虽然从来没有人能证明,这个举动导致了骡在银河历史上的暴起,总有人直觉地认为两者必有关联。

差点就让一切前功尽弃!

然而,经过大浩劫与骡乱的数十年动荡后,第二基地迈入黄金时代。

在此之前,亦即谢顿死后的两百五十多年间,第二基地如地鼠般躲在银河图书馆里,一心只想避开帝国的耳目。在日渐衰微的社会中,愈来愈名不符实的银河图书馆越来越不受重视,他们便以图书馆员的身份出现。这座遭人遗弃的图书馆,作为第二基地的大本营再适合不过。

那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只需要全心全意保护谢顿计划。与此同时,在银河的某个端点,第一基地为了图存,必须跟一波强过一波的敌人奋战——完全未曾获得第二基地的协助,对它也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正是大浩劫解放了第二基地,这也是第二基地默许大浩劫的另一个原因。一向勇于表达意见的年轻人坚迪柏最近曾说,其实这根本就是主因。

经过大浩劫的洗礼,帝国正式宣告灭亡,从此之后,川陀上的幸存者从未擅自闯入第二基地的地盘。“银河大学/图书馆”既然躲过了大浩劫,第二基地更要让它免于“大复兴”的干扰,连皇宫废墟也顺便保存下来。除了这里,整个世界的金属表层几乎一块不剩。而地底无数盘根错节的巨大回廊,则全部遭到掩盖、填埋、扭曲、毁坏、弃置,通通埋葬在土石之下——唯有此地例外,昔日绿地的四周仍旧围绕着一大圈金属。

此地或可被视为一代伟业的巨大纪念碑、昔日帝国的衣冠冢。但在川陀人(阿姆人)心目中,该处却是不祥之地,充满冤死的亡魂,绝对不能随便惊扰。因此,只有第二基地分子穿梭在古代的回廊中,触摸得到闪闪发光的钛金属。

即使如此,由于骡的出现,第二基地的心血差点全部白费。

骡曾经亲自到过川陀。假使当时他晓得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又会有什么结果?骡所拥有的传统武器比第二基地强大无数倍,他的精神力量也和对手旗鼓相当。然而,一来受到金科玉律的限制,二来由于充分了解眼前的胜利可能预示着更大的挫败,第二基地总是感到绑手绑脚。

如果不是贝泰・达瑞尔当机立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她那次的行动,也几乎没有第二基地的协助!

接着便开始了黄金时代。前后几代的第一发言者,终于找到主动出击的方法,遏止了骡的泛银河攻势,进而控制住他的心灵。数十年之后,当第一基地对他们愈来愈好奇、愈来愈疑心的时候,第二基地经过一番努力,也总算成功地使对方收兵。其中,第十九代第一发言者(也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位)普芮姆・帕佛,完成一项精心设计的计划,一举消除了所有的危机;以重大牺牲为代价,拯救了谢顿计划未来的命运。

过去一百二十年间,第二基地恢复往日的状态,隐匿在川陀某个鬼影幢幢的地方。他们不必再回避帝国,却仍然需要和第一基地躲迷藏。如今的第一基地,几乎已经和昔日的银河帝国一样强大,而科技更是青出于蓝。

想到这里,第一发言者慵懒地闭上眼睛,进入一种无我的境界,体会到一种如真似幻的松弛感。这并非全然是梦境,却也不是绝对的清醒。

雨过天晴,一切都会愈来愈好。川陀依旧是银河的首府,因为第二基地就在这里。比起当年那些皇帝,他们力量更强大,控制得更得心应手。

第一基地始终只是傀儡,由第二基地负责操纵,使它的举动正确无误。不论他们如何船坚炮利,只要在必要的时候,关键人物都受到精神控制,他们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有朝一日,第二帝国终将诞生,但不会是第一帝国的翻版。它将是一个联邦制帝国,成员都拥有相当的自治权,因此不会出现一个外强中干的中央集权政府。新帝国的结构将较为松散,较富有弹性和韧性,因而更具应变能力。隐藏在幕后的第二基地男女成员,将永永远远负责指导这个政体。那时,川陀仍会是帝国的首都,但四万名心理史学家的领导能力,强过当年的四百五十亿普通人……

第一发言者猛然惊醒,发现已是日落时分。刚才有没有自言自语?有没有大声说过什么话?

如果说,第二基地成员要知道得比别人多,说得比别人少,那么身为领导阶层的发言者,就需要知道得更多,但是说得更少,而身为第一发言者,则需要知道得最多,而且说得最少。

他露出一抹苦笑。诱惑始终那么强烈,令人忍不住想效忠川陀,忍不住将第二帝国的目标解释为帮川陀取得银河霸主的地位。早在五个世纪之前,谢顿已经预见这一点,并且曾经发出警告。

然而,第一发言者并未睡着太久,他接见坚迪柏的时间还没到。

桑帝斯对这次的私下会谈寄望颇高。坚迪柏年纪很轻,能用新的眼光审视谢顿计划,而他又有足够敏锐的心灵,足以见前人所未见。从这位最年轻的发言者言谈中,桑帝斯并非没有机会学到些什么。

从来没有人能确定,当年伟大的普芮姆・帕佛接见年轻的寇尔・班裘姆,从那位后辈身上获益多少。当时班裘姆还不到三十岁,专程来向帕佛报告对付第一基地的可行方案。班裘姆后来从未提起那次觐见的经过,但他最后果然成为第二十一代第一发言者,而且被奉为谢顿之后最伟大的理论家。有些人甚至认为,在帕佛时代所完成的丰功伟业,真正的功臣其实是班裘姆,而不是帕佛本人。

桑帝斯开始跟自己玩一个游戏,猜想坚迪柏将要说些什么。根据第二基地的传统,当一个杰出的年轻后辈,首次有机会与第一发言者单独会晤时,第一句话便要开宗明义。当然,他们绝不会为了芝麻蒜皮的琐事,便浪费掉宝贵的首次觐见机会。否则,第一发言者很可能会认为他们不够份量,这无异是自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