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农 夫(第2/5页)

阿姆人!

坚迪柏猛然一惊。在看到那人之前,他早已感应到那个遥远的心灵触须。那是一个阿姆农夫的心灵,粗糙而率直。坚迪柏小心翼翼地撤回精神感应力,他仅仅轻触一下对方的心灵,不会引起任何感觉。在这方面,第二基地的规定非常严格。农民们在不知不觉间,为第二基地提供了最好的屏障,所以必须尽量避免打扰他们。

凡是到川陀来旅行或做生意的人,除了这些农民之外,顶多只能见到几个活在过去的无名学者。如果赶走这些农民,甚至只是干扰到他们纯朴的心灵,就会使学者变得引人注目,进而引发不堪设想的结果。(这是个典型的心理史学问题,初进银河大学的弟子都要自行证明一次。他们都会发现,只要稍微扰动一下农民的心灵,元光体便会显出惊人的偏逸现象。)

现在坚迪柏看到他了,的确是一名农夫,彻头彻尾的阿姆人。他几乎是典型的川陀农夫模样——身材又高又壮,皮肤晒成褐色,衣着简陋随便,双臂裸露在外,黑头发,黑眼珠,走起路来步伐又大又不雅观。坚迪柏仿佛已能闻到一股谷仓的味道。(但不该因此蔑视对方,他这么想。当年,普芮姆・帕佛为了计划的需要,常常心甘情愿扮演农夫的角色。他又矮又胖又松垮,哪里像个农夫。他绝不是靠外表骗倒年少的艾卡蒂,而是凭借心灵的力量。)

那个农夫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大剌剌地瞪着他,令坚迪柏不禁皱起眉头。从来没有阿姆人用这种目光望着他,即使是小孩子,也会先跑得老远,才敢对他露出好奇的目光。

坚迪柏并未放慢脚步。反正路很宽,两人交会时,不必跟对方啰唆,也用不着看他一眼,而且这样最好。因此,他决定不碰触那个农夫的心灵。

坚迪柏挪到路边,那农夫却不吃这一套,反而停了下来,张开两腿,伸出双臂,好像故意挡住去路。然后他说:“喂!你系邪者吗?”

虽然尽量收敛精神力量,坚迪柏仍然从欺近的心灵中,感受到好勇斗狠的狂乱情绪。他也停下脚步,现在这种态势,想要不讲几句话就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对他而言,这是一件烦人的差事。像坚迪柏这种人,早已习惯第二基地的沟通方式,也就是通过声音、表情、思想与精神状态的繁复组合,构成一种迅疾而微妙的心理语言。因此,单纯使用声音来表达意念,总是令他格外厌烦。就像是想撬起一块大石头,放着旁边的铁棍不用,偏偏要徒手行事一样。

坚迪柏终于开口,他以平稳而不带一丝情绪的口气说:“没错,我正是一名学者。”

“呕!你正是一名邪者。我们现在讲外国话吗?老子看不出你系不系邪者吗?”他低下头,戏谑地一鞠躬。“你,系又小又干又苍白,鼻孔又朝天的邪者。”

“你想要怎么样,阿姆人?”坚迪柏镇定地问道。

“老子姓氏系鲁菲南,大名系卡洛耳。”他的阿姆口音愈来愈重,舌头卷得非常厉害。

坚迪柏问道:“你想要怎么样,卡洛耳・鲁菲南?”

“邪者,你姓啥名啥?”

“这有什么关系吗?你叫我‘邪者’就行了。”

“老子问你,老子就要得到答案,鼻孔朝天的小小邪者。”

“好吧,我的姓名是史陀・坚迪柏,现在我要去办自己的事了。”

“你要办啥事?”

坚迪柏突然觉得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因为附近出现了其他心灵。他根本不必回头,就能知道后面还有三个阿姆男子,而远处还有更多人。农夫特有的味道愈来愈浓了。

“卡洛耳・鲁菲南,我的事当然与你无关。”

“你竟敢如此说?”鲁菲南提高音量,“伙计们,他说他的事同咱们无关。”

身后顿时响起一阵笑声,然后传来几句话:“他说的系对的,他的事系啃书本和擦电脑,并非男子汉的工作。”

“不管我的工作是什么,”坚迪柏以坚定的口吻说,“我现在要走了。”

“你打算如何走,小小邪者?”鲁菲南问道。

“从你身边走。”

“你想试试看?你不怕遭到手臂拦阻?”

“你和所有的伙计一起上?还是你一个人?”坚迪柏突然改用道地的阿姆方言说,“汝不惧单打独斗?”

严格说来,他不该这样向对方挑衅。可是这样一来,至少可以防止他们一拥而上。群殴是绝对要避免的,否则他将被迫采取更轻率的措施。

这句话果然生效了,鲁菲南皱起了眉头。“此地若有惧怕,蛀书虫,惧怕全在你心中。伙计们,闪开点,站到后头去,让他走过来,他将明了老子惧不惧单打独斗。”

鲁菲南举起一双粗大的拳头,不停使劲挥舞着。坚迪柏并不把农夫的拳击功夫看在眼里,但仍有可能重重挨上一拳。

坚迪柏谨慎地发出精神力量,迅疾接触鲁菲南的心灵。他并没有做太多手脚,只是轻轻接触一下,对方完全没有感觉,但是反射机制已经遭到抑制。然后他又将力量延伸出去,探进周围愈聚愈多的心灵中。坚迪柏的发言者心灵发挥了高超的技艺,不断迅速来回游走,在每个心灵中停留的时间恰到好处,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却足以侦测到是否藏有可资利用的念头。

他轻巧而警觉地向鲁菲南逼近,注意到没有其他人准备插手,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鲁菲南突然击出一拳,坚迪柏在他牵动肌肉之前,早已看清他心中的企图,得以及时闪到一旁。拳头卷着一阵风声打过来,差一点就避不开,坚迪柏却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人群中立时发出一连串叹息声。

坚迪柏未曾试图招架或还击。想要招架,难保自己的手臂不会痛得发麻,而还击则毫无用处,对方可以轻易承受他的拳头。

他只能像斗牛般对付这个莽汉,让他每次都落空。如此便能渐渐挫尽对方的锐气,这是直接还手绝对无法做到的。

鲁菲南果然像疯牛般高声怒吼,再度发动攻击。坚迪柏又及时往旁边一闪,正好让农夫扑了个空。鲁菲南又发动第三波攻势,结果照样未能得逞。

坚迪柏开始感到呼吸急促。虽然体力消耗不多,但他必须施展似有若无的精神控制力,那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他实在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他又开口,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说:“我要去办自己的事了。”与此同时,他轻拍着鲁菲南的“恐惧抑制机制”,试图以最不干扰其心灵的方式,唤起农夫对学者的迷信式敬畏。

鲁菲南因愤怒而脸孔扭曲,一时之间却没有任何动作。坚迪柏能够感知对方的想法:小小邪者会凭空消失,好像在变戏法。此外,坚迪柏还感觉到他的恐惧逐渐增强,有那么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