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幅画,像是……(第2/3页)

罗曼娜没有理会自顾自流淌的葡萄酒,望着画家刚才的座位。“博士,发生什么了?”她缓慢而小心地问。答案多半是错误的,但至少是个开始。

“不知道。”博士使劲摇晃脑袋,想清理纷乱的思绪。“就好像时间的唱针跳了一格。”

“哦——”罗曼娜弯腰捡起画像,免得被越来越大的那一摊红酒淹没。“我必须看一眼。”她说,摊平那张揉皱的素描纸。她突然停下了。

博士盯着素描纸。

罗曼娜盯着素描纸。

“好吧,”博士在稍微有点长的这段停顿后说,“就一位女时间领主的画像而言,不得不说还是蛮像的。”

画家笔法娴熟,罗曼娜的帽子、肩膀甚至头发都描绘得优美而准确。但她的脸却换成了破碎的表盘。

“太不寻常了。”罗曼娜抚平画纸上的褶皱。

“不是吗?”博士谨慎地表示赞同。

罗曼娜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担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画。破碎的表盘。”

“是啊。”博士点点头。“就好像他想画……”他卡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词。“想画出时间的裂缝。”

克伦斯基兴奋得忘了感到疲惫。实验室里那些昂贵的设备终于开始运转。也许运转得还不正常,但肯定是在走向正常。假如他能再忍耐六个月的地下室生活,就很可能会取得真正的突破。昂贵固然昂贵,但绝对值得。伯爵的口袋深不可测。克伦斯基后退一步,欣赏着他建造的机器。人们会以我为城市命名,他心想。他离成功已经那么近了。

“时间,伯爵,还需要时间。”

“时间,时间,时间……”斯卡列奥尼伯爵的脑子里只有未来。他拍了拍教授的肩膀,几乎流露出了好意。他们就快成功了。伯爵直起腰,抚平昂贵的丝绸领巾的一角。“不管怎么说,教授,这次演示就算还有疏漏,但已经很厉害了。”他望着傻瓜耷拉下脸,随即又高兴起来。“现在我指望你能尽快取得进展。许多人的命运就在你的手上。”

克伦斯基想的无疑只有他自己的命运,一本正经地喃喃道:“这个世界要为此好好感谢你。”

“会的,教授,肯定会的。”伯爵难得纯粹出于喜悦露出了笑容。他的右眼奇怪地有点发痒,他不由自主地挠了挠。“那么,我们多快能开始下一次测试?”

“下一次,伯爵?”克伦斯基忽然一脸痛苦。“呃……”他疲惫的大脑运算片刻。睡几个小时,重排线路大概需要——

“我想今天就看到结果。”斯卡列奥尼伯爵的语气非常坚定,笑容非常危险。

“今天?”克伦斯基望着一段烧毁的线路。天哪,光是修好这个就需要……

“对,今天。”危险的笑容又危险了百分之十三,坚定的语气又坚定了百分之二十。

克伦斯基感觉既挫折又担忧。“伯爵,我认为这项研究确实很伟大,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急得这么火烧火燎的。”

有一瞬间,斯卡列奥尼伯爵像是要认真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只是把教授的话还给了教授。“时间,教授。完全是时间的事情。”

“时间好像出了什么岔子。”博士说。

罗曼娜没有回答,而是哀伤地看着那幅画。

他们觉得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于是把座位换到了室外。温度不再那么温暖,下午不再那么热情。

寒意渐渐扩散,广场上喝酒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两个英国佬,正在分享的显然不是今天第一瓶葡萄酒。他们在聊电视业的工作是多么可怕。其中一个时不时看博士一眼,然后使劲摇头。

困惑沉甸甸地压在博士和罗曼娜之间的桌子上。博士盯着桌面。我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罗曼娜悲哀地想着。博士张开嘴想说话。你看,这就开始了。

“时间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他重复道。

罗曼娜抬起头望着天空。像是要下雨了。

“你没有感觉到?”博士逼问道。

“呃,只是稍微有点刺痛。”罗曼娜承认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稍微有点刺痛?真的吗?我感觉像是从过山车上摔下来,然后又被扔回去。答案自己跳了出来。“肯定是因为我穿越时间场的次数太多。其他人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他对罗曼娜露出友善的笑容。“你和我与时间有着特别的关系。两个永远的局外人。”

肯定是要下雨了,罗曼娜心想。大约二点三十一分钟后。“哦,别说得这么自命不凡。”她说。

“自命不凡?”博士戳着那幅素描说。“很好,你怎么解释这个?”

罗曼娜避开这个问题,琢磨着该去巴黎哪儿买伞。“在加利弗雷我们至少能捕捉到相似之处。电脑也会画画。”

罗曼娜有时候真是幼稚!“什么?电脑画像?你坐在巴黎,却要谈什么电脑画像?”博士一跃而起,把画纸叠起来塞进一个衣袋(我们再也不会见到它了,罗曼娜心想),大踏步穿过广场,吓住了一位出租车司机。“走,”他的声音盖过汽车喇叭,“我给你看看真人画的真正的画像是什么样子。”

博士就是这个样子。刚说服罗曼娜有个问题值得他们去调查,一转眼就彻底忘了这件事。只有拉塞隆才知道他装袜子的抽屉是个什么样子。“但那场时间滑动呢?”她对着博士的背影叫道。

博士已经走在了通往市区的倾斜街道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围巾在秋风中飘动。

“哦,今天就让时间自己照顾自己吧。”他的声音飘向罗曼娜。“我们在度假。”

卢浮宫曾经是国王的宫殿。一场血腥的革命之后,它现在成了艺术展馆。罗曼娜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假如要保存什么值得一提的画作,肯定会修建个什么特别场馆的对吧?博士对此毫不在意,只是领着罗曼娜冒雨走向那里。

“卢浮宫。全银河系最伟大的艺术展馆之一!”

“胡说!”罗曼娜反击道。电脑画像的事情她也许说得不对,但学院确实拥有相当好的泛文化研究课程,其中绝对不会提到一大块蛋糕摆在一片破烂的铅皮屋顶上。“天狼星五的星际学会呢?”

博士发出某种怪声。肯定不是恭维话。

“那么斯特里其安的星晷绘院呢?”

博士发出了巴黎人听见游客询问方向时的吼叫声。

她第三次尝试。“那么布莱克夏泰尔收藏呢?”

博士皱眉道:“不,不,不,不。这个画廊独一无二。已知宇宙内只有这儿才能见到这么一幅画……”

然后他给她看了那幅画。

后来,昂丽耶特夫人向她的猫讲述这个故事,她会记起那个男人的双眼。虽说他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很可怕,但他的眼睛却非常和蔼。这双眼睛去过许多地方。每次带团导游时,她喜欢尽量弄得品位高尚,还要带上一丝奢华的气氛。她的客人(绝对不是顾客,只能是客人)向她寻求建议,想得到当地人有价值的指点,去欣赏卢浮宫里最精挑细选的珍宝。可供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大,但她经过明智的考虑,驾轻就熟地穿梭于展室之间,把那些作品指给客人看,就好像她在招待关系最亲密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