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合双打(第4/5页)

“很好,”伯爵叹了口气,“但不够好。杀了他们。”

“那个警察和他的朋友吗,阁下?”赫尔曼确认道。

“不,赫尔曼,那两个白痴。”伯爵用大拇指指了指房门。

“乐意之至,阁下。”赫尔曼鞠个躬,出去杀他们了。

赫尔曼原本以为伯爵雇他是为了保持双手干净,但他很快发现伯爵尽管个性疏懒,却很喜欢时不时地脏脏手,不过伯爵也很乐意把日常的杀人活儿交给赫尔曼。赫尔曼非常享受这样的安排。对赫尔曼来说,没有任何杀戮是日常的。

伯爵夫人对这一切都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坐在图书室的角落里,漫不经心地翻看塞维涅侯爵夫人一些未发表的丑闻信件。伯爵走到她身旁,用手镯敲着自己的面颊。真是奇怪,他毫无感觉。

“那么,”他拿腔拿调地说,“他们中的一个对你和那幅画感兴趣,另一个感兴趣的是手镯?”

伯爵夫人没有从信件上抬起头。“对。”

“唔,”伯爵说,“我想见一见他们。”

“简单,”伯爵夫人随口说,仿佛他建议的是晚饭要额外增加两个客人,“吩咐赫尔曼一声就是了。”

“不,我亲爱的,”伯爵亲切地说,“你去吩咐赫尔曼一声。”

伯爵夫人放下信件,不无优雅地起身去找赫尔曼了。

图书室里只剩下了伯爵,他把手镯举到灯光下。希望里面的所有数据都完好无损。他挠着右眼上方的瘙痒处。

“那么,你也是做犯罪工作的?”达根问。

“工作?不,算不上?”博士吃吃笑道,避开这个问题。他曾经试过找个正经工作,只可惜日复一日单调得可怕,连外星人都专挑办公时间大举入侵。他喝完最后一口水,把杯子从桌上推向达根。

“还是一样的?”警察问。

“嗯,只要你请客。”

这一轮是达根请客。他又点了三杯水。

店主衷心希望能有什么持枪歹徒突然出现。英国佬为什么对水这么执着?一个世纪前,有个叫华莱士的男人来到巴黎,声称这个城市没有干净的饮用水,坚持要修建喷水池,向想喝水的人免费提供干净的饮用水。从此以后,在巴黎人的眼中,英国佬就成了对水怀着不必要执念的一国怪人。眼前就是三个活生生的例子,占据了一张用来喝酒的桌子。难怪有人要用枪指着他们。

罗曼娜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她深入研究过地球艺术史(好吧,今天早晨读了一本专著),被这一番经历弄得困惑不已。

几乎从人类成为人类开始,人类就在绘画了。这个想法似乎始于一个岩洞。起初,由于缺少语言,绘画成了卓有成效的沟通手段,你可以在石壁上画画,邀请朋友出去愉快地狩猎一下午的野牛。下一步就是出于纪念了,绘画描述狩猎野牛的那个快乐下午,在漫长的冰河期夜晚博大家一笑。接下来,人们画野牛只是因为他们喜欢看见野牛。

然后,罗曼娜估计事情就不受人们控制了。有很长一段时间,艺术描绘的是勇士、猎手和他们的食物,一切都很美妙。再然后,人类无法确定他们该怎么看待更高级的存在,于是将它们纳入绘画的范畴。有许多作品描绘的是年轻女士正在洗澡,诸神冒出来让她们吃惊。随之而来的麻烦则产生了更多的画作,描绘壮美的战斗和精致的饮食。

也许是因为诸神和食物慢慢变得不再有趣,艺术渐渐将视线转向其他事物——花卉、日落、海滩,等等。这些当然都很好,人们愿意欣赏,因为看见这些作品能让他们心情畅快。但不知为何,画家突然认为这根本不该是艺术的目的,开始描绘看了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东西。

罗曼娜读完这本书,得出结论是今天的艺术家选择这么做是存心惹人讨厌。请他们画花卉、日落和野牛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画廊里满是见到了就会让人们思考进而不高兴的作品。就罗曼娜的经验而言,人类不思考的时候才最高兴。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他们很少高兴;因此,搞出一种休闲活动,其主旨就是让他们不快乐,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

同样怪异的是艺术品对人类的价值。人类的艺术品是多么脆弱,边边角角有可能崩落、被切掉、吃掉或意外损坏,人类却不会扔掉或重新制作个新的,而是会觉得它们更加珍贵。在她眼中,一件东西越陈旧,只要大致完好无损,对人类来说价值就越高。根本不需要符合什么逻辑。假如真是这样,你大可以把博士放进博物馆。说起来……

达根兴奋起来,贪婪的热忱点亮了他的面容。“所以你可以想象那种喧嚣……”

“那种什么?”罗曼娜想表现一下她没有走神。

“骚动。”

“哦,骚动。”她用一只手撑住脑袋,望向餐馆的窗户。外面的巴黎看起来多么有意思,达根说的内容听起来多么复杂。他正在说过去这几个月,整个艺术界陷入了喧嚣和骚动。失踪了几个世纪的许多杰作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处的拍卖场。

“当然全都是赝品吧。”博士轻快地插嘴道。

“哈,应该是,对吧?”达根说,“应该是。”

“是吗?”

达根顿了顿。“不,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迹。通过了所有的科学检验。”听他的语气,像是科学犯了什么大错误。

博士终于真正地被勾起了兴趣。“唯一能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伯爵?”

达根描述伯爵的名字如何总是在这儿那儿冒出来。欧洲的各大拍卖行向来以其保密而自豪。卖家很少具名(担心泄露某个国家——或者更糟糕的,某个显赫家族——财务状况恶化的事实)。即便如此,有时候你还是能查清究竟是谁在出售什么东西。担任卖家的很少是伯爵本人。他经常代表诸多朋友中的某一个出面做事。有时候他的亲密朋友也会替他卖画。伯爵也许会在德鲁奥的拍卖大厅现身,出价购买某些稀奇物品(这当然就洗清了他的嫌疑,虽说斯卡列奥尼从来不会胜出,但他怎么可能在拍卖自己物品的时候叫价呢?)。伯爵夫人也许会出现,拿着烟嘴抽烟,边翻宣传册边弹烟灰,看起来既美丽又厌倦。他们偶尔会出席晚宴,径直走向粗俗的美国亿万富翁,满脸愉快的笑容,听着青蛙腿和蜗牛的无聊趣闻。有时候,人们会见到伯爵的左膀右臂赫尔曼驱车通过法意边境回国。在这么一次旅程之后,突击检查车库时发现了或许是经过修补的子弹洞的痕迹。还有一次,伯爵在东京逗留,赫尔曼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他说是去探望亲戚了。

“但无法证明任何非法勾当,”达根烦闷地总结道,“伯爵看起来百分之百干净。干净得都有怪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