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发明之父(第3/4页)

伯爵只能听见一个词。这个词在烧灼他大脑里的所有回路。

“斯卡罗斯。”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别担心。我感觉很好。请离开我们。”

“我们?”伯爵夫人一惊。

“我!”他绝望地叫道。“请离开我!”

他知道伯爵夫人跑到了他身旁,想安慰他,搂着他。这儿有冰袋,有香槟,有躺椅。她会绕着他忙来忙去,就好像他是被娇惯的宠物狗。她为什么就不能出去呢?

“离开我!”他大喝道,挤出一个最可怕的微笑,尽量温柔地说,“我过一会儿就来找你。”

值此危急时刻,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伯爵。尤其是现在。“真的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出去!”他尖叫,抬起胳膊指着门。他不肯转身,不肯面对她。他嗓音嘶哑而微弱。“快出去。”

她不想觉得受到了伤害,但那是不可能的。真是讨厌,伯爵甚至不允许她同情他,不允许她表现出更真挚、更善意的一面。假如这是浪漫故事,伯爵就会允许她照顾他。但这是现实。伯爵与她总是保持一定距离。总是。

海蒂拿起酒杯,一阵风似的走出房间,恶狠狠地摔上门。

卡洛斯没有听见。巴黎的灯火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永恒。万事万物聚集成一个美妙的词汇,完美地解释了一切。

“斯卡罗斯。”

五个世纪前,谭克莱蒂船长也被同一个词,被潮水般涌入大脑的念头压得动弹不得。链接逐渐成形,但这会儿来得非常不是时候。念头以前只是涓涓细流,此刻却变成了滔天洪水,从历史开端到终结的无数事实穿过他的心智。

谭克莱蒂能感觉到自己开始颤抖。他抬起手按在脸上,感觉到这张脸是多么虚假和毫无必要。天哪,撕掉脸皮,让这些白痴看看他究竟是谁。

“我说,你还好吗?”博士还在夸夸其谈。他不能在这家伙面前表现出软弱。

谭克莱蒂直起腰,稍微有点摇晃,他清清喉咙,扭头寻找博士。有一个瞬间,他什么都看不见,等他能看清了,却找不到博士的身影。谭克莱蒂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半圈,眼前是一幅美杜莎肖像。他不由颤抖。他恍惚了多久?希望只是几秒钟吧。

“斯卡罗斯!”

不。他转身望着博士,博士依然坐在椅子上,满脸堆笑,友好地朝他摆了摆拇指夹。谭克莱蒂走向他。他们刚才谈到哪儿了?

“继续吧,博士。”他说,嘴巴干得难受。这句开场白很保险。对。很好。博士刚才正在问他的不同碎片是怎么联系的。一转眼就发生了。就好像他预见了未来。有可能吗?哪怕是时间领主这么古老和无情的一个种族?“你刚才说时间连续体的接合面不稳定。我知道!”谭克莱蒂讥讽地嘟囔道。卫兵关切地看着他。谭克莱蒂挥手表示没事。他既不需要帮助,也不想像魔鬼那样暴跳如雷。至少现在不行。他绝望地捶着桌子叫道:“给我说点有用的,博士!”

他弯腰拧拇指夹,那个叫声再次出现,他像是牵线木偶似的猛地抽搐。

“斯卡罗斯!”

“等一等!”他恳求自己。再让他拷问博士一小会儿,博士就会吐露对他们全体都很有价值的实情了。他正在拷问一名时间领主!“等一等,”他哀求道。

“好的呀。”博士说。

“不是你!博士,你给我接着说。”

“斯卡罗斯!”召唤的叫声再次响起。

“稍等一下。”他呜咽道。博士是一名时间领主,这个种族和杰加洛斯人一样古老。但外界几乎不了解他们,他们是一群不喜欢与人来往的观察者,只和自己人打交道。他们如何在时间中旅行?这是个千古谜团。但我马上就要用拇指夹问出答案了。

他愤怒地踉跄走到桌边,站在博士面前,身体微微颤抖。他舔舔嘴唇——或者说他试着舔舔嘴唇,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的舌头在哪儿?他在模糊的视野边缘看见卫兵吓得后退。这家伙见到的太多了,必须处死。

“我说,”博士从齿缝里对卫兵说,“他总是这个样子吗?”

“我的任务不是看守他。”卫兵也从齿缝里回答,但怎么都藏不住他的惊慌。

“哎呀。”博士同情地说。

谭克莱蒂扶着桌子站稳,朝卫兵打个手势。“让他别乱动!”

卫兵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抬起长剑抵着博士。

惠普斯奈德动物园的冒险运动场曾经禁止博士入内,其中的原因说起来非常复杂。不过,他在沿索滑行中学到的本领此刻却派上了用场,他从桌上猛地抬起手,用拇指夹挡住剑尖。他的动作敏捷得让人吃惊(最吃惊的是博士自己),用拇指夹套着剑身一路滑下去,连一个指节都没有被削掉。他把拇指夹滑到了剑柄,惊恐的卫兵想拔出长剑,长剑却啪的一声折断了。博士满意地心想,永远要用敌人的力量对付他自己。还有要多花六便士,给你的冰激凌加一份糖霜。这是美好人生的两条守则。

卫兵傻站在那儿,甩动没有剑身的剑柄,猪脸上爬满了幼稚的苦恼。他冲向博士。博士鞠躬,微笑,用剑身绊倒他。卫兵摔在谭克莱蒂船长身上,但船长似乎浑然不觉。

博士动作飞快。他笨呼呼地一耸肩,剑身掉在地上,同时用牙齿拧开了拇指夹,然后以他心目中久经练习的一个磕绊,撞向塔迪斯的门。

卫兵紧追不舍,和每次这种情形一样,博士就是找不到塔迪斯的钥匙。他举起一只手阻拦卫兵,另一只手心急火燎地拍衣袋。胸袋,外侧左袋,内侧左袋,外侧右袋,内侧右袋,左裤袋,右裤袋,后裤袋,哎呀我的天——

门突然开了。“K9,好狗!”博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扑进塔迪斯,随手摔上门。

卫兵用剑柄捶打塔迪斯的门,但突然停下了。这个蓝盒子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很安心。

“船长!”他喊道。

但谭克莱蒂似乎没有听见。船长表情扭曲,因为痛苦,还有某些更可怕的原因。整张脸变形得不成样子。“离开我们!”

“我们?”卫兵绝望地环顾四周。

“我!”谭克莱蒂怒道,额头皱成一团。“离开我!”

卫兵明智地感觉到他最好还是别待在房间里了,他连忙敬个礼,原地转身,一口气跑到帕多瓦 [1] 才停下。

“斯卡罗斯!”

谭克莱蒂船长掉进他的自我。刚开始只是乱七八糟的许多杂乱念头来回飞掠,无数面孔和身份疯狂涌入脑海。

梵蒂冈,一位教皇手里的圣餐杯掉在地上,他从红衣主教们面前转过身,又开始自言自语。

耶路撒冷,一名正在劫掠的十字军战士忽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