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一切都很糟糕 22 国际象棋(第3/3页)

霍伯和卡西亚诺夫凝视着对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正在见证一场距离他们很远的战争,听着朋友挣扎着死去。

金属的叮当声,什么东西摔倒了,撞击到甲板上。

“加油,加油!”斯内登低声说,“好吧,我快要完成了。”她在沙哑的疼痛声和高声抱怨中喃喃自语,这不应该是来自一个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霍伯问道。

“给电击枪找了一整箱弹药。操纵一个电荷。你会感到一次撞击,但是这会……有好处。所以……”

霍伯跑向雷普利,把她环抱起来扛在肩上。雷普利无意识地呻吟着,他能感觉到她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快速流过他的后背和大腿。

“去医务室!”他对卡西亚诺夫说,“在异形大打出手之前,我们要尽快赶到那里。”

“也许一分钟,”斯内登说道,“我体内的那只……它想要出来了。它在移动。它在……”她尖叫起来,可怕的声音,设备中传来的音量缓和了些,但那种痛苦赤裸而清晰。

“斯内登……”卡西亚诺夫低声说,但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来吧!”霍伯带路,艰难地驮着雷普利,卡西亚诺夫跟在他身后。他听见她的呻吟声,随着呼吸咒骂着,但当他向后瞥的时候,她还跟着他。她不得不这样做。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医务室的设备,如果卡西亚诺夫死了,雷普利也会死。

“你准备——?”他开始问,可斯内登的声音又出现了。

“它向我走来了。”在她声音的背后,霍伯听到异形在尖叫,而且爪子在金属上刮擦的声音越来越大。斯内登喘息着,然后陷入沉默。隧道仍然开放,霍伯能听到嘶嘶声和静电干扰下的低语声。他和卡西亚诺夫在楼梯的顶部停下来。然后他听到了其他东西发出的更多的嘶嘶声。

“斯内登,你怎么样了?”

“它……只是盯着。它一定知道……感觉到……噢!”

“打开弹药箱!”霍伯说。卡西亚诺夫的眼睛睁大了,但霍伯并非残酷无情。他在为斯内登考虑,就像关心他们一样。“斯内登,打开前面的弹药箱——”

骨头断裂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斯内登发出长长的痛苦的呻吟。

“它来了,”斯内登发出刺耳的叫声,“那东西就在那看着。它就快死了,但是它并不在意。它看见……它的兄弟姐妹……来了。这种亲密关系近乎美丽。”

“斯内登,打开——”

“两秒钟。”科学官小声说道。

在那两秒钟内,霍伯听见婴儿异形从斯内登的胸腔抓、咬、撕扯出自己的出路的声音,它的高音尖叫声回应了将死的成年异形缓和的哭泣声。斯内登无法再尖叫了,因为她的呼吸已被偷走。但是她在用另一种方式说话。

霍伯听到柔和的机械发出的滴答声,然后连接被切断。

片刻之后,遥远的呻吟声变成咆哮的爆炸声,爆炸产生的空气冲击波像一堵墙一样穿过走廊。沉重的巨响在整个飞船中回荡,脉冲通过二号控制舱的地板和墙面,这令巨大的爆炸威力得以消耗。

随着上层结构出现的难以置信的压力与张力引起了一阵又长又低的类似喇叭发出的声音,霍伯担心飞船会被撕裂。行星大气层中浮尘的张力,加上爆炸的冲击,很可能会使飞船的背部破裂,让飞船旋转向下,在大气中燃烧起来。

他从一面墙上滑下来,把雷普利横跨在他的腿上,抱着她的头贴着自己的胸部,以防弹跳的金属碎片一次又一次地打到他们。卡西亚诺夫蹲在他们旁边。

船体的金属板在远处的某个地方被扯开了口子。别的什么东西爆炸了,一阵碎片雨从他们身旁疾驰而过,刺痛了暴露在外的皮肤,金属和金属撞击得叮当乱响。另一股温暖的空气涌进来,然后晃动开始消退。

“她能撑住吗?”卡西亚诺夫问道,“飞船能撑住吗?”霍伯无法回答。他们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卡西亚诺夫重重地坐下来。“斯内登。”

“她跟那只小怪物同归于尽了,”霍伯说道,“跟那两只异形同归于尽了。”卡西亚诺夫看着雷普利,然后很快爬到她身边。她睁开一只眼睛,弯腰把耳朵贴在这个受伤的女人张开的嘴边。

“不。”霍伯喘息着。

“不,”卡西亚诺夫说,“但是她看起来很不好。”

“那么我们走吧。”他放下喷枪,再次把雷普利举到自己的肩膀上,向医务室出发。卡西亚诺夫跟在后面,她的等离子体喷枪触到地板上,咔嚓咔嚓响。

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了,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死去。

阿曼达看着雷普利。她今天十一岁了。她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桌子上面散落着一块块吃到一半的生日蛋糕、打开的礼物,还有丢弃的包装纸。她自己在那里,看起来很伤心。

她的生日礼服沾满了血,被撕烂了,她的胸腔有一个巨大的洞。

对不起,雷普利说着,但是阿曼达的表情没有变化。她温柔地眨眼,盯着母亲看,眼神中混杂着因为被辜负而产生的悲伤之情,还有……怨恨之情?那真的是她在女儿的眼中看到的吗?

阿曼达,对不起,我已经尽全力了。

她女儿胸口的洞还在流血。雷普利努力转过脸,但是不管她转到哪一边,她女儿都在那里,盯着她看。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

阿曼达,你知道妈妈爱你,不管我离你有多远。

小女孩的脸还是没有变化。她的眼睛还能动,但她的表情毫无生机。

雷普利暂时醒过来了,看着脚下走过的地面,看着霍伯的靴子,她知道霍伯正扛着她。但是即便她回到马里昂号飞船上去,阿曼达仍在盯着她看。雷普利一抬头就能看见她,她转过身来,阿曼达就在那里。

即便她闭上眼睛,也是如此。

阿曼达,就这样永远盯着把她甩在身后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