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3页)

柳竹秋方才细问了许应元离家后的经历,已初步找准方向,具体如何实施还得详加规划。

她在柳尧章家住了两晚,次日去教张体乾功课,清理了几桩人情应酬,第三天下午回到柳府。

到家仍不得闲,马上被范慧娘催促去厨房做糕点。

继母拿她当亲女儿宠,从不舍得使唤她。只为柳邦彦有令,要求柳竹秋每三个月必须学做一道菜点。

女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工。

柳竹秋妇德已失,嘴边常挂绮语妄言,更兼浓颜大脚,再不努力修妇工就真的没救了。

她没耐心摆弄针线女红,柳邦彦也知她不是那块料,便退而求其次让她学烹饪,将来出嫁至少能亲手为公婆做羹汤。

柳竹秋学厨时颇有乐趣,每次都开心执行。今天跟厨娘学了一道千层酥油饼,一口气做了七十多个,出炉后选出一半形状规整的拿去给继母检验。

范慧娘赞不绝口,让她送一盘去内书房。她正想向父亲打听太子的近况,来到内书房又遇到来请安的柳尧章,便顺势坐下陪他们聊天。

中途柳邦彦出去解手,她打发走丫鬟,问柳尧章:“你这两日在宫里值宿,可曾听说东宫有何异常?”

柳尧章诧异摇头:“没有啊,太子怎么了?”

他知道妹妹前日曾去面见太子,柳竹秋奉朱昀曦之命,不能对人透露猎场投毒一事。见三哥起疑,便搪塞:“我只是问候一下。”

“哦,刚才老爷说太子殿下昨天没去上课,听宫人说殿下这两日胃口欠佳,只吃了些瓜果,未进饮食,请太医去看都被他撵走了,自称只是胃脘滞胀,饿两天就好了。”

东宫无异动,说明朱昀曦没有大张旗鼓清查投毒者。毒杀太子这样的惊天要案按说必须上报皇帝,也必然会指派东厂、锦衣卫彻查,对东宫来一番大清洗,届时太子身边的侍从都难逃干系。

一进锦衣卫狱就将魂飞汤火,肢体不全,像陈维远、云杉、单仲游等到过案发现场的人更会由于嫌疑重大受到重点拷问,多半性命难保。

当时我也在场,真查起来全家老小都会跟着受害。

柳竹秋分析朱昀曦是不想扩大事态伤及无辜,又被潜伏在身边的投毒者搞得惶惶不安,以至不敢进食。

他为了庇护无辜,情愿冒险挨饿,宽厚大度之评语真非谀词。

当晚她派蒋妈送信给瑞福,让他连夜挂起红灯笼。过了一天收到密信,信中写道:“明日到昌平漱玉山房见驾,从后门入。”

“漱玉山房”正是前次云杉带柳竹秋去过的龙脉山下的庄园。这次她骑马前来,先去正门参观。看到门首的匾额上写着这四个字。

来之前还跟人打听到这庄园本是乐康大长公主的别业,大概是公主送给朱昀曦使用的。

她照信上吩咐绕到上次走过的后门,云杉已等在那儿,见面先问:“你这么快就有新情报了?”

柳竹秋点头:“蔡进宝在文安办了一起冤案,那个苦主来找我了。我想这事应该禀报殿下。”

云杉让她先交出随身物品检查,柳竹秋知道原因,边取物品边问:“还没找到投毒者吗?”

云杉脸苦得滴水:“没有,后来我们检查了带去的食物,又发现一壶毒酒和一壶毒水。殿下不让声张,目前仍只有我、陈公公和单侍卫知情,只能悄悄暗访。我们担心殿下安危,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三人本来最有嫌疑,却仍得朱昀曦全心信赖,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鲜少有臣下能如此幸运。

柳竹秋明白若遇到多疑的君上,连她都会被猜忌,太子还肯召见,表示她也正享受着这份信赖。

他生在帝王家却有这样的个性,似乎弊大于利。

“这是什么?”

云杉打开她交出的油纸包,里面装着八个千层酥油饼。听说是准备进奉给太子的,他直骂:“离谱!”

“别说这会儿了,就是往常殿下也不可能吃你送的东西!”

柳竹秋认真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每个步骤都亲力亲为,还都尝过一遍,确定没问题才带来的。人以五谷杂粮为生,听说殿下这几天只吃瓜果充饥,再不进点米粮会生病的。”

“殿下连御厨做的食物都不放心,能放心你?”

“不放心会召见我吗?云公公,我父兄四人都是朝廷命官,柳家全族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殿下呀。”

“那也不行!谁知道这些饼吃了会不会有害处!”

“云公公是太子的奉御,每只饼都请你先掰一块尝验,再献给殿下,这不就有保障了吗?难道你忍心见殿下挨饿,都不想点对策?”

“这个……”

云杉非常心疼主子,经不住她游说,同意呈上去试试。

朱昀曦看到这些饼,再看看柳竹秋,惊怪:“你还会做吃的?”

比起贸然献食的鲁莽举动,他更在意这个。

柳竹秋笑容明媚:“女子的第一要务就是主持中馈,臣女又非金枝玉叶,自须勤学烹饪,涵养妇德。”

接着殷勤介绍:“这千层酥饼是我老家的特产,外皮用面粉酥油制成,内馅分玫瑰、豆沙、梅菜、肉松四种口味,吃起来酥脆芳香,咸甜适口。”

朱昀曦沉声打断:“又跟上次的张飞牛肉是一路货色吧。”

“不不,这点心里没放花椒辣椒,北方人也吃得惯。”

云杉估计朱昀曦不会吃,小心道:“殿下,奴才跟她说了不行,她非要进献,说怕您连日不进食会伤了身子。奴才想她也是一片忠心,姑且带她来试试,现在她想必已死心了,奴才这便叫人撤下去。”

他端着糕饼转身,朱昀曦突然说:“你先尝验吧。”

云杉难以置信地转身望着他,重听了一遍旨意,连忙应承,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净了手,取一只饼切下一块,先插入银签试了试,再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看向柳竹秋,表情惊奇。

朱昀曦问:“怎么了。”

他忙咽下食物回禀:“奴才觉得这饼味道很不错,怀疑不是柳竹秋做的。”

柳竹秋问他何出此言?

他说:“你这双手使得了笔,拉得动弓,舞得了剑,还会沾阳春水吗?”

柳竹秋发笑:“云公公总说我不守妇道,如今我做了妇道人家该做的事,你又疑心,这叫我如何是好?”

朱昀曦见他们拌嘴不觉莞尔,很好奇柳竹秋的厨艺,命云杉将饼呈上来。

云杉献上切过的饼:“殿下,是肉松馅儿的。”

饼味道确实很好,朱昀曦饿了两天,吃到嘴里竟比御膳房做的更美味,点头赞许,命他再切别的口味品尝。

柳竹秋默默端视,太子面容清减了些许,眼圈染着浅浅的疲惫,不如往常光艳照人,却似雨后梨花,另有迷人弱态,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