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电话技师(第2/6页)

“当然可以。但首先——”她看了一眼自动驾驶仪的监视器,“供我们呼吸的空气已经不够,需要先让我们着陆。可以吗?你能把地面上的情况告诉我吗?”

“当然。”那个生物上下颠动着脑袋,像是在点头,看上去十分滑稽,“你们可以着陆,没问题。你们可能会发现,环境有了一些变化。最好先停靠到我们这里。我们是评论家。”

“我想找一个人。”瑞秋接着说道,她下定决心要再碰碰运气,“你们建立了一个通讯网络,对吧?你能帮我们找到他吗?”

“或许可以。那个人的名字?”

“鲁宾斯坦。博雅·鲁宾斯坦。”她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瓦西里翻了个身,吊床随着救生艇的惯性漂移而不断地摇摆。

“抱歉。”那个生物向前俯过身,“他的名字是鲁宾斯坦?是个革命者?”

“是的。”

马丁朝她询间般地皱了皱眉。瑞秋转了转眼珠:回头再跟你解释。她朝他示意。

“七妹认识博雅。军师七妹。看来你和超人政府打交道。是私下里吗?”

“没错,”瑞秋点点头。“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

“我不止要告诉你他在哪儿。”屏幕上的东西咧嘴一笑,“现在你接收轨道飞行参数吧。准备着陆。我们在那儿接你。”

瑞秋身后,瓦西里坐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

司令官不愿钻进救生艇。

“不——不——不——不——”他的嘴角淌着涎水,左眼中满是怒火,但右眼目光呆滞,没有一丝生气。

“长官,拜托您不要闹了。现在我们必须立即上艇。”罗巴德焦急地扭头朝身后看去,就好像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利爪上沾满鲜血的灾难恶魔正弯下身子,流着口水,要从他身后的气闸破门而人。

“绝——绝不——弃——弃船——”克茨拼命挣扎,结果耗尽了力气,头颅一下子垂落在胸前。

罗巴德抬起轮椅向前一推,挤进了狭小的救生艇。“他会没事吧?”克索夫小题大做地问道。

“不知道。给我找个能放下轮椅的地方吧,这样我们就能出发了。走得越早,他获救的希望就越大——”

外面的走廊里响起警报的悲鸣声,罗巴德畏缩了一下,只觉得双耳中砰砰直响。克索夫冲过一位身穿少校军服的军官身旁,猛地拉下紧急超控手柄:随着一阵嘶嘶声,救生艇的外层舱门关上了。“出了什么事?”有人在驾驶员座椅旁高声问道。

“这个区段出现气压泄漏!密闭舱门!”

“是,密闭舱门。司令官上来了吗?”

“上来了。能走了吗?”

就像是在回答他的问话,甲板猛地一跳,救生艇突然倾斜起来,罗巴德连忙伸手攀住一根立柱,用另一只手抓牢了司令官的轮椅。一只只分裂螺栓发出一阵爆响,切断了救生艇与遭袭战舰的连接脐带,于是这只小飞船便开始向下坠去,穿过洞开的逃逸口,落入了舰外的空间扭曲力场中。不过,这片强大的力场也足以把小小的飞行器撕碎。驾驶席上,不知是谁心急火燎地胡乱调整着姿态推进器,让救生舱翻滚着飞出力场,落到了战舰后方。军官们和几名被挑选出来一同逃亡的士兵连忙抓紧支撑点,挣扎着稳住身体。随后,发动机骤然减速,在大家脚下柔和地嗡嗡作响,而舱内也恢复了一点重力,将地板维持在水平位置。

罗巴德弯下腰,拿着一根电缆在轮椅上倒腾。“谁能帮我安顿一下司令官?”他问道。

“你需要帮什么忙?”克索夫上尉看着他,夹鼻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好似猫头鹰一般。

“要把这轮椅绑紧,然后再——我们在哪儿着陆?这里有医生吗?必须把司令官尽快送进医院。他病得很重。”

“确实如此。”上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转到昏睡中的司令官身上。“我来帮忙吧。”

罗巴德把电缆的另一头递给上尉,二人一起将轮椅固定在地板上的四个吊环螺栓上。他们四周,其他逃得活命的军官正在分析情况,一面从舱顶柜子里拿出紧急减速吊床,熟练地展开,一面轻声交谈。救生艇中的气氛显得和缓而又克制:他们庆幸自己能活下来,但又因为没有与遭殃的战斗巡洋舰共生死而感到惭愧。现在看来,大多数幸存者都是司令官的参谋人员,这并不反常:真正的勇士仍坚守在岗位上,正英勇地做出努力,试图阻止吞噬着船体的瘟神。救生艇的角落里,一名少尉正在沮丧地抽泣,而其他人都沉默下来,心中窘迫不安。

这时,被人们忘到脑后的司令官有了动静,他一面恼火地咕哝着什么,一面咳嗽起来。克索夫关切地俯过身。“司令官大人,我能为您做点什么?”他问道。

“恐怕我们谁也帮不了他。”罗巴德伤心地说。他轻轻把手放到克茨的肩膀上,让司令官在轮椅中坐稳身子。“除非船医在这儿,只有他们才能——”

“他想说话。”克索夫打断了他,“让我听听。”他低下头,凑近老战士的面孔。“您能听到我说话吗,长官?”

“呜——唔——”司令官的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咕噜声。

“不能刺激他,我求求您了!他需要休息!”罗巴德说。

克索夫恶狠狠地瞪了勤务兵一眼。“住嘴。”

“唔——我——我们——去——去哪儿?”

罗巴德一惊。上尉马上说:“谨向您报告,长官,我们正朝行星地面降落。很快就能到达首都。”但舰队中的其他飞船大概回不去了——战斗部署制定得非常完备,但就是没有返回殖民地首都这一条。

“噢。”司令官的表情轻松了一些,眼皮低垂下来。

“被——敌人——害了。一定——报复。”他委顿下来,显然因为鼓足力气说话而筋疲力尽。

罗巴德站直身体,看着上尉的眼睛。“他决不放弃。”他平静地说,“即便是应该放弃的时候,也决不放弃。只有等到日后死亡降临,才能让他认输……”

茅屋迈开鸡脚,穿过一片荒原。这里原本是洋溢着田园情调的封建主领地,但最近突然焕发出超凡脱俗的后人类主义风格,而中间没有任何过渡阶段。博雅·鲁宾斯坦正在酣睡,梦到了一个个分崩离析的帝国。

在意识形态方面,革命者们一心追求出类拔萃,可他们对其含义并不完全理解,结果新体制出现后,尽管五脏俱全而且纯洁完美,但让人们感到莫名其妙,就像一座由各种信息组成的冰山,突然从封冻的嫡之海中破冰而出。他们没有心理准备,也没人事先提醒他们新体制会是什么样子。在人们的记忆中,只是对因特网和丰饶之角有些模糊的认识,可现在却听凭这些东西的引导和支配,而且盲目地将技术价值奉若神明,顶礼膜拜。但他们连盲人摸象般的尝试都不曾做过,对新发生的这些现象没有任何感官上的认识,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于是引得“节日”的机械不断从拓扑空间中制造出一个个新的变种品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