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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都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丹沃斯先生是对的:假装昏迷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在这个世纪里森林中依然四处游荡着野狼,还有熊。这时,鸟儿们的鸣唱突然再次响了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东西并不是头狼,或者那头狼已经走开了?伊芙琳又再次仔细聆听了一遍周围的动静,然后睁开了眼睛。

除了她的衣袖以外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她的衣袖正覆在她的鼻梁上,而这个睁开眼睛的举动使得她的头痛愈发剧烈起来。她闭上眼,呜咽着移动胳膊,然后睁开了眼睛。

并没有什么站在她的面前,纷乱缠结的树枝间显露出来的天空呈现一片浅淡的蓝色,微微泛灰。她坐了起来,四处张望。

“那时候肮脏污秽,疾病横行,在历史上就是个大粪坑,你趁早打消那些把它们想得跟童话一样美好的念头。”这几乎是伊芙琳第一次告诉丹沃斯先生她想去中世纪时他对她说的话。

他是对的。他自然是对的。但是这会儿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处仙境吗?她和马车以及其他那些七七八八的零碎物件被传送到了一块小小的空地上,高高的、密密匝匝的树木覆盖着这个地方。

伊芙琳正置身于一棵橡树下。她能看见一些圆齿边的树叶长在高处光秃秃的树枝上。橡树上满布鸟巢,但是被她所发出的动静惊扰,鸟儿们又停止了鸣叫。灌木丛很茂盛,地上覆盖着一层枯叶和干草,它们曾经柔软润湿,不过现在已经变得枯脆。刚才那个硌着伊芙琳的硬东西是一粒橡实的硬壳。白色的蘑菇簇生在橡树虬结多瘤的根须旁,间杂着红色的菌伞。

它们,还有这块小小空地中的其他东西——树木的枝干、马车、常春藤——都笼罩在传送造成的细碎冰棱所散发的熠熠辉光中。这个地方显然没人,从来没有,这儿不是牛津到巴斯的大道;不会有人在1.6小时内刚好路过,甚至永远不会有人经过。中世纪研究组用以测定传送点的地图显然是不正确的,就像丹沃斯先生说过的那样。大道显然远在地图指示的位置的更北边,而她被传送到了大道的南边,置身维奇森林之中。

“你要马上查明自己所处的确切时空位置”,吉尔克里斯特先生说过。伊芙琳想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到这一点——难道去问鸟儿吗?它们在她头顶上方远远的高处,她根本看不清它们的种类,除非它们是旅鸽和渡渡鸟。

伊芙琳坐起身来,鸟群爆发出一阵疯狂扑腾翅膀的声音。她静静地等待这阵动静过去,然后转成跪姿,紧握双手,手掌互相挤压,闭上双眼,这样就算那个理论上会发现她的旅人恰好经过,她也会被看作在做祈祷。

“我在这儿,”她说道,然后停顿了一下。如果她报告说她降临在一处森林之中,而不是在牛津到巴斯的大道上,那只会证实丹沃斯先生的想法——吉尔克里斯特先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她也不能照顾好自己,接着她想到那根本无所谓,除非她平安回去,否则他永远听不到她的报告。

要是她能平安回去——当夜晚降临时她还待在这片森林里肯定没戏。伊芙琳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丹沃斯先生告诉过她,在过去人们有时会绝望地不断四处乱转,最后根本没离开过原地。他让她学习利用树影来辨认方向,她必须找出路离开这儿,森林几乎全部笼罩在阴暗之中了。

完全看不出有路的迹象,甚至连条小径都没有。伊芙琳围着马车和散落的箱子转了个圈,想在树丛中找出一处通道。有一侧树木看上去似乎稀疏些,那方面像是西边她沿着那个方向走下去,每隔几步就回头看看,以确保自己依然能看到马车车篷那仿佛晒褪了色的蓝色,但她发现那只是一片桦树,它们白色的树干让她产生了错觉,误以为那是一处间隙。她走回马车处,开始沿着相反的方向再次前行,尽管这一侧的树林看上去比刚才那边的更深幽。

路就在仅仅一百码开外的地方。伊芙琳吃力地翻越一棵倾倒的原木,穿过密密垂拂的柳树枝条,看到了那条路。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小径,或是一个牛走的小道。这就是14世纪时英国最好的路了,正是这样的道路,打开了贸易通商的局面,把人们的足迹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条路仅够一辆四轮马车通过,路面被压出了深深的车辙印,树叶落满整个路面,连车辙沟里也有。路边和路面上的一些车辙里积着黑水,一些水坑里已经结了薄冰。伊芙琳正站在一处洼地的底部。从她所站的地方开始道路的坡度逐渐提高,向两端延伸,树林只覆盖到半山腰。她转过身来往后看。从这儿应该可以看到马车——只不过是一小角蓝色——没人会注意到。路在这儿一头扎进两侧的密林中,并且变得狭窄,这使得这个地方成为一处遭遇暴徒和盗贼拦路抢劫的理想地点。

这个地方正好为她的故事提供了佐证,但是从路的这段狭窄之处匆匆而过的人们永远不会看见她,就算他们的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角蓝色,他们也会认为那是埋伏的强盗,而加紧策马狂奔。

这个事实突然摆到了伊芙琳面前——潜身于灌木丛中,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强盗,而不是一个新近在路上遭遇抢劫的无辜少女。

她走出灌木丛,走上道路,把手放在太阳穴处。“救命呀,我害怕得要命!”她叫道。翻译机能够把她说的话自动翻译成中古英语,但是丹沃斯先生坚持让她记住初次开口时要说的那些话。为此,昨天下午她和拉提姆先生一直在与那些发音搏斗。

“救命呀,我被强盗袭击了!”她喊叫着。

她想过要不要在路面上躺下,但现在走到了开阔的地方,她能看出时间比她先前猜想的要晚得多,几乎已是日落时分了。如果她想看看山顶上有什么,最好现在就动身。不过首先,她需要在这个地方做些标记。

路边那些柳树周围没什么有特色的东西。她试图找到一块石头放在她能够一眼看到马车的地方,但是路边那些蓬乱的杂草丛中连一块石头的影子都看不到。她只得再走回去,穿越灌木丛,奋力挣开不断钩住她长发和斗篷的柳树枝条,拿起那个仿造阿什莫博物馆里某个物件制作的黄铜包边匣子,带着它回到道路边。

它太小了,并不特别适合做标记物——但她只是走到山顶去,那没多远。如果她决定走去最近的村子,她最好再回来做个更牢靠些的标记,而且得祈祷接下去的时间里不会有什么人路过。路面上那些车辙边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落叶完好无损,路上水坑里的冰层表面也没有破损。估计一整天都没人从这路上经过了,也许整个星期都没有。她整理着匣子周围的杂草,把匣子掩藏好,在它顶上放了一根树枝,然后动身向小山爬去。除开路基处那些结冰的污水坑,这条道路要比伊芙琳预期的平整得多,路面被踩踏得紧紧实实,曾经应该有不少马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