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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眩晕立刻袭来。伊芙琳坐着,等待这阵眩晕过去,她光裸的双腿从高高的床边悬吊下来。她身上除了一件亚麻亵衣以外什么也没有,至少他们把亵衣给她留下了。中世纪的人们通常是裸睡的。

中世纪的人们也没有室内排污管道,她想,希望自己不用到户外去上厕所。城堡里有时候会有加盖的厕所或是位于管道上方的拐角,秽物需要在管道底端进行清理,但这不是一座城堡。

年轻女人将一块对折的薄毯子像块披肩那样围在伊芙琳的肩膀上,然后两人一起用力帮着伊芙琳下了床,木质地板冰凉刺骨。她走了几步,又开始感到天旋地转。我走不出这扇门了,她想。

“Wotan shay wootes nawdaor youse der jordane?”老妇人尖声说道,伊芙琳觉得自己认出了一个单词“jardin”,法语里面的“花园”,但她们为什么要提到花园呢?

“Thanway maunhollp anhour.”年轻女人应着,用手臂环抱住伊芙琳的身体,把伊芙琳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老妇人用双手紧抓住伊芙琳的另一只胳膊。她的身高刚刚只到伊芙琳肩膀处,而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只有90磅重,但她们把伊芙琳架在中间,带着她向床脚处走去。

伊芙琳每走一步都觉得头昏眼花,她们在床脚处停了下来。那里有个矮木箱,盖子上胡乱雕着一只鸟,也可能是一个天使。箱子上搁着一个盛满水的木盆,还放着曾经缠在伊芙琳额上的染血的绷带和一个空空的小碗。伊芙琳正集中全力不让自己摔倒,一时间没认出那是什么,直到那个老妇人一边提起自己沉重的裙裾坐在箱子上向她示范说:“Swoune nawmaydar oupondre yorresette.”

一个便盆,伊芙琳充满感激地想。丹沃斯先生,1320年乡野村庄里的贵族宅邸里有便盆了呀。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让她们把自己扶到便盆上坐下,但她眩晕得那么厉害,不得不抓住厚重的床幔以防摔倒,而当她试着再次起立时,胸部一阵剧痛,使得她不禁弯下腰去。

“Maisry!”老妇人冲着门口大喊,“Maisry, Com undtvae holpoon!”她话语中的转调清晰地表明她正在叫人——玛乔丽?玛丽?——叫人来帮忙,但是没人现身,也许她又搞错了。

伊芙琳略微直起身子,然后试着站起来,疼痛减轻一些了,那两个女人差不多是抬着把她弄回床上去的,等到再次盖好被子时,伊芙琳已经筋疲力尽了。她闭上了双眼。

“Slaeponpon donu paw daton.”年轻女人说,她肯定是在说“好好休息”或是“睡吧”,但伊芙琳还是译不出这些话语。冰凉的恐惧又开始在她身体里凝聚缠结,比胸部的疼痛更可怕。

它不可能坏掉,伊芙琳告诉自己。它不是一个机器。它是一个化学意义上的句法分析和记忆增强器。但它只能处理它内存中的词语,而显然拉提姆先生的中古英语是无效的。当四月温柔的甘霖普降。拉提姆先生的发音偏差太大了,所以翻译器即使是听到了与其所储存的一模一样的单词,也辨识不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坏了。这只是意味着它需要收集新的数据,而它已经听到的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句子远远不够。

它能辨识拉丁语,那是因为傅油礼的仪式是固定承袭的。她已经知道句子里会有哪些词语,而那些女人说的词语不是一成不变的,但仍然是可以辨识翻译的。专有名词、称呼、名词、动词和前置短语会一再出现在固定的位置。它们会很快自动分析出,而翻译器可以利用这些词语作为解开其他词语词义的钥匙。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收集数据,倾听人们所说的话语,一点也不要试着去理解词义,而让翻译器去工作。

“Thin keowre hoorwoun desmoortale?”年轻女人问道。

“Got tallon wottes.”老妇人答道。

远远地,一个大钟开始鸣响。伊芙琳睁开双眼。那两个女人都转身向窗户看去,尽管她们不可能透过亚麻窗布看到什么。

“Bere wichebay gansanon.”年轻女人说道。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凝视着窗子,好像她能够看穿那块浆硬的亚麻布,她的双手好像做祈祷一样在身前合握着。“Aydreddit ister fayveriblaun.”年轻女人说道,尽管已经暗暗做了决定,伊芙琳还是试着把这句话转译为“晚祷的时间到了”,或者是“那是晚祷的钟声”,但那不是晚祷。大钟持续缓慢地鸣响,而且没有其他钟声参与进来。她琢磨着那是不是之前她所听到的,整个傍晚都在独自鸣响的那个大钟。

老妇人蓦地从朝窗的方向转过身来。“Nay, Elwiss, itbahn diwoffin.”她从木箱子上端起便盆。“Gawynha thesspyd--”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跑上楼梯,一个孩子的声音大声哭喊道:“Modder! Eysmertemay!”

一个小女孩冲进了房间,金色发辫和便帽上的细绳扑扇飞舞着,差点一头撞上老妇人。孩子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糊满泪水。

“Wol yadothoos forshame ahnyous!”老妇人冲她低吼道,把那个差点被撞翻的木盆举到她够不着的地方,“Yowe maun naroonso inhus.”

小女孩根本没理她。她径直跑向那个年轻女人,啜泣着说:“Rawzamun hattmay smerte, Modder!”

伊芙琳倒抽一口气。“Modder”,这肯定是“妈妈”的意思。

小女孩举起胳膊,她的妈妈,噢,是的,毫无疑问那是她妈妈,她把她抱了起来。她用胳膊紧紧抱住她母亲的脖颈,开始嚎啕大哭。

“Shh, ahnyous, shh.”母亲安慰道。那个腭音是个“G”,伊芙琳想。一个德语“G”的吞音。“嘘,艾格妮丝。”

那位母亲抱着小女孩,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她用头巾末端擦着小女孩脸上的眼泪。“Spekenaw dothass bifel, Agnes.”

没错,那肯定是“艾格妮丝”。而“speken”是“告诉”的意思。“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Shayoss mayswerte!”艾格妮丝说道,指着另一个刚刚走进房间的孩子。后面进来的那个女孩显然年纪大些,最少9岁或10岁了。她长长的棕发垂在背后,用一块深蓝色的方巾妥帖地束着。

“Itgan naso, ahnyous,”她说,“Tha pighte rennin gawn derstayres,”那语气是喜爱和轻蔑的结合,不会有错。她看上去长得和那个金发小女孩并不相像,但伊芙琳敢打赌这个深色头发的女孩是那个小女孩的姐姐。“Shay pighte renninge ahndist eyres, modder.”

“母亲”这个词又一次出现了,而“shay”是“她”的意思,“pighte”肯定是“跌倒”的意思。这些词听上去像是法语,但解开词义密码的钥匙却是德语。那些发音方式,句法关系都属于德语。伊芙琳好像听到了钥匙启开密锁的那一下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