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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的肺炎突然就好了,她的胸不疼了,不再咳嗽了,额上的伤口也愈合了。

艾米丽满怀疑惑地检查了那处伤口,就好像怀疑它是伪造出来的,而伊芙琳正为成功地蒙骗了所有人而欢欣鼓舞。“你得感谢上帝,在这个安息日里治愈了你的伤病。”艾米丽非难地说道,然后在床边跪了下来。

艾米丽刚去参加了弥撒回来,正戴着她的银质圣物匣。她合起双掌,把圣物匣放在两手之间开始背诵主祷文,然后站起身来。

“我多么希望能和您一起去参加弥撒。”伊芙琳说。

艾米丽对此嗤之以鼻:“我认为您病得太厉害了,”有意在“病”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而那只是一场乏味的弥撒。”

她又开始数落洛克神父的罪状:他先读《垂怜经》再读《福音书》,他的白麻布圣职衣被蜡油玷污了,他在诵读《悔罪经》的时候忘词了。数落洛克神父看起来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当她结束这次演说的时候,她拍着伊芙琳的手说道:“你还没全好呢,再在床上待一两天。”

伊芙琳利用这段时间往记录仪里记录观察数据,描绘着庄园大宅和村庄的样貌,描绘着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每一个人。管家曾给她端来过又一碗他老婆调制的苦茶,那是一个黑黑的、魁梧的男人,穿着他最好的安息日上衣,佩戴着一条过分精致的银饰带,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一个跟萝丝曼德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跑进来告诉伊莉薇丝她那匹母马的前蹄“出毛病了”。

艾格妮丝一直充当着一个完美的报信者角色,不管是不是知道答案,她都欣然回答着伊芙琳提出的所有问题,此外,还自动自觉地向伊芙琳报告与村庄及村民们有关的各种消息。

萝丝曼德则沉静些,而且非常注意表现出成人的仪态。“艾格妮丝,只有孩子才会那样说话。你得学着管好你的舌头。”不过令人愉快的是这个意见没有对艾格妮丝产生任何影响。萝丝曼德曾经谈起过她的兄弟和她的父亲,父亲答应过会到这里来和她们过圣诞节,决不食言。她显然很崇拜她的父亲,也很想念他。“我希望我是个男孩,那样的话我就能和父亲一起待在巴斯了。”

通过这两个小女孩,以及偶尔听来的伊莉薇丝和艾米丽之间谈话的只言片语,再加上她自己的观察,伊芙琳能够把各种零碎信息连缀起来,了解到了大量村子的情况。它的面积比概率预测的斯坎德格特村的面积要小,甚至比一个普通的中世纪村庄更小。伊芙琳猜测这个村子的人口不超过40人,其中还包括了纪尧姆领主的家人和管家一家子。据萝丝曼德的说法,管家有5个孩子,“还有一个刚起名的奶娃娃。”

村子里有两个牧羊人和几个农场主,不过这是“纪尧姆名下最贫穷的领地”,艾米丽是这样说的,她一再抱怨她们不得不在这个地方过圣诞节——管家老婆是当地的交际花,而麦丝瑞一家子在当地是有名的窝囊废。

伊芙琳开始带着小女孩们进行短途散步——绕着庄园庭院走出去,走向村子——希望能够遇上盖文,但盖文既不在谷仓也不在马房,格林葛利特也不在马房里。伊芙琳琢磨着他是不是不顾伊莉薇丝的命令追踪袭击她的人去了,但萝丝曼德说他只是出去打猎了。艾格妮丝说:“他去捕鹿了,为圣诞晚宴做准备。”

她们正为着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忙得不可开交。伊莉薇丝招募了村子里的每一个姑娘和老妇人,安排她们烘焙烹饪。那两头猪被宰掉了,一大半的鸽子也被宰杀去毛了。庭院里飘满了羽毛和烘焙面包的香味。

在14世纪,人们会在圣诞节时举行一场持续两周时间的庆典,庆典上有宴会、游戏和舞会。但伊芙琳惊讶于伊莉薇丝居然能在这样的境况下准备这一切。伊莉薇丝似乎坚信她丈夫会来过圣诞节,就像他保证的那样。

艾米丽督管着仆妇们清扫屋子,嘴里不停地抱怨着眼下糟糕的境况,抱怨着缺乏得体的佣人。这天上午她把管家和另一个男人叫进来,吩咐他们从墙边把那些沉重的桌子搬到两张三角凳上去,然后她监督着麦丝瑞和另一个妇人用沙子和巨大的刷子清洗桌子,那个妇人的脖子上布满了淋巴结核病留下的白色疤痕。

“薰衣草没了,”艾米丽对伊莉薇丝说,“地板上铺的灯芯草也不够了。”

“我们只能就着现有的东西尽力而为。”伊莉薇丝答道。

“我们也没有糖做糖浆了,肉桂也没了。考斯那儿有很多这些东西,他会欢迎我们去的。”

伊芙琳正在帮艾格妮丝穿靴子,准备再带着她去马房看小马。听到伊莉薇丝和艾米丽的对话,她警觉地抬头看去。

“只有半天的路程,”艾米丽说,“伊沃尔德夫人的神父会很乐意举行一场弥撒,还有——”

伊芙琳没能听到后面的话,因为艾格妮丝突然开口道:“我的小马叫做撒拉逊。”

“嗯。”伊芙琳漫应着,试着听清两位夫人的谈话。圣诞节时贵族们经常互相拜访。她之前就应该想到这点。他们举家出动,盘亘数周之久,至少也要待到主显节。如果她们去考斯的话,她们会在那儿待上很长时间,她肯定会错过回程日期的。

“爸爸给它取名叫撒拉逊,因为它有一颗异教徒的心。”艾格尼丝说。

“要是布罗伊特爵士发现我们在圣诞节期间待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而没去拜访他的话,他会把这看成非善意的表现。”艾米丽夫人说,“他会认为婚约出什么问题了。”

“我们不能去考斯过圣诞节。”萝丝曼德说。之前她正坐在伊芙琳对面的长凳上做着刺绣活,不过这会儿她站了起来。“我父亲保证过他一定会在圣诞节时赶到这儿的。要是他来了却发现我们离开了,会很不高兴的。”

艾米丽转过身来瞪着萝丝曼德:“要是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变得这么没教养,在大人讨论事情时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他会很不高兴的。”说完,她转回去继续面对伊莉薇丝,后者看上去很是忧虑不安。“我儿子肯定能想到去考斯找我们的。”

“我丈夫吩咐我们待在这儿等着,直到他来为止。”伊莉薇丝说,“他会很高兴看到我们遵从了他的嘱咐。”说完,她向壁炉走过去,拾起萝丝曼德的刺绣活,显然表明这次谈话到此为止。

不过那只是暂时结束了,伊芙琳想,注意观察着艾米丽。老妇人愤怒地撅起嘴,指着桌上的一处污渍。那个有着淋巴结核疤痕的妇人立刻走过去用力擦洗那处污渍。

艾米丽不会让这事就这么过去的。她会再次挑起这个话题,发起一次又一次更进一步的讨论。而伊莉薇丝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焦虑了,她很可能会突然决定到考斯寻求帮助,或是干脆返回巴斯。伊芙琳心想,她必须找到传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