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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神父。

冻得梆硬的缰绳突然在伊芙琳的手中松散开来。“洛克神父?”

艾格妮丝说:“那个坏人为什么躲在爷爷的坟墓里呢,凯瑟琳女士?”

那不可能是洛克神父。洛克神父曾经为她做过临终祈祷,他曾经在她的太阳穴和手掌中涂了油。

“那个坏人会不会伤害洛克神父?”艾格妮丝问道。

她试着回忆起神父的面容,他曾经向她俯身下来询问她的名字,但是因为烟雾弥漫的缘故,她没能看清他的脸。

而当他为她做临终祈祷时,她曾看见了那个强盗,她吓坏了,因为人们居然让他进屋了。但那根本就不是个强盗,那就是洛克神父。

“那个坏人追来了吗?”艾格妮丝紧张地看着教堂大门问道。

一切都说得通了。那个强盗在传送点向她俯下身来,把她放到马背上。她曾以为那是自己发烧时产生的幻觉,但不是的。那就是洛克神父,他帮着盖文把她带往庄园大屋。

“那个坏人没来,”伊芙琳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坏人。”

“他是不是还藏在教堂里面?”

“不,是我弄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坏人。”

艾格妮丝看上去将信将疑:“你当时在尖叫。”

“我知道我叫出声来了,”伊芙琳说,“教堂里很黑,洛克神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被吓到了。”

“但那是洛克神父呀。”艾格妮丝的语气好像在说她不能想象有任何人会被洛克神父吓到。

“你和萝丝曼德捉迷藏的时候,她突然从一棵树后跳到你面前,你也尖叫了。”伊芙琳拼命解释道。

“有一次,我去看我的猎狗时,萝丝曼德藏在阁楼上,她突然跳下来。我被吓了一大跳,尖叫了起来。就像这样,”艾格妮丝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还有一次,大厅里很黑,盖文突然从屏风后面跳出来,嘴里还说着‘哈’,然后我就叫出声来了,还有——”

“对,就是那样,”伊芙琳说,“教堂里很黑。”

“洛克神父是不是突然跳到你面前喊‘哈’啦?”

是的,伊芙琳想。他向我俯下身来,而我以为他是一个强盗。“没有,”她答道,“他什么也没干。”

“那我们还跟洛克神父一起去采冬青枝吗?”

伊芙琳把艾格妮丝放下地来:“走,我们去找他。”

“我们是不是要再进到教堂里面去呀?”艾格妮丝不情不愿地问道。

“对,那儿除了洛克神父没别人。”

尽管伊芙琳做了保证,艾格妮丝还是不愿意回到教堂里去。当伊芙琳推开教堂大门时,小女孩把头埋在伊芙琳的裙子里,紧紧地抱着她的腿。

“没事的。”伊芙琳安慰她道,一边往教堂正厅里看去。神父不在坟墓旁边了。大门在她身后阖上,她站在那儿等着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她的心怦怦狂跳,艾格妮丝紧紧地贴着她。“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个坏人还在吗?”艾格妮丝悄声问道,她把小脑袋埋在伊芙琳的膝间。

“没有坏人。”伊芙琳答道,接着她看到了他。他正站在圣凯瑟琳的雕像前。他拿着伊芙琳刚才扔掉的蜡烛,弯下身去,把它放在雕像前面,然后直起身来。

“洛克神父在哪儿?”艾格妮丝问道,抬起小脑袋来。“他在那儿。”她轻声呼道,然后向他跑去。

“不要——”伊芙琳喊道,“别——”

“洛克神父!”艾格妮丝叫道,“洛克神父!我们一直在找你!”她显然完全忘了坏人那码事了。“我们在教堂里找了,还去你屋子找了,但是你都不在!”

她扑向他。他转过身,弯下腰来,一把便把艾格妮丝抱在怀中。

“我到钟塔去找你,你也没在那儿。”艾格妮丝说着,“萝丝曼德说你已经走了。”

伊芙琳在最前面的柱子旁停下来,试着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你是不是藏起来了?”艾格妮丝用一只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有一次萝丝曼德藏在牲口棚里,然后跳到我面前。我吓得大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找我呀,艾格拉丝?”他答道,“有人病了吗?”

他把“艾格妮丝”念做“艾格拉丝”,他的口音几乎和那个患坏血病的男孩子一模一样。翻译器卡了一下壳,才把他说的话翻译出来,伊芙琳心中掠过一丝讶异,因为她竟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在病房时,她能听懂他说的每一句话。那时他肯定对我说的是拉丁语,她想,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声音。这就是那个曾念着临终祈祷的声音,那个告诉她不要害怕的声音,于是她心中的恐惧就真的消散不见了。

“不是,没人生病。”艾格妮丝答道,“我们想和你一起去采集常青藤和冬青枝,用来装饰大厅。凯瑟琳女士、萝丝曼德、撒拉逊和我。”

当听到“凯瑟琳女士”这个词时,洛克转过身来,看见她正站在柱子旁边。他把艾格妮丝放下地。

伊芙琳伸手扶住柱子。“我请求您的原谅,洛克神父。”她说,“很抱歉我刚才在你面前失态了。太黑了,我没认出您来——”

翻译器的反应仍然慢了半拍,还把最后几个词翻成了“我不认识您”。

“她谁也不认识啦,”艾格妮丝插嘴道,“坏人打了她的头,她什么也不记得啦,除了自己的名字。”

“我听说这事了。”神父依然盯着伊芙琳,“你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为什么来我们这儿了?”

就像当时他询问她名字时一样,她突然有种想把真相告诉他的冲动。我是一个历史学者,她想这么说。我到这儿来观测你们,然后我病倒了,我不知道传送点在哪儿。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啦,”艾格妮丝说,“她甚至不记得该怎么说话了,我还得教她呢。”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他问。

“是的。”

“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到这儿来的了?”他接着问道。

至少她能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不。”她答道,“我只记得你和盖文把我带到庄园大屋去了。”

艾格妮丝显然努力想加入到谈话中来:“现在我们能不能跟你一块去采冬青呀?”

神父好像没听到这句问话。他伸出手来,就好像他打算祝福伊芙琳一样,但他只是触摸了下她的太阳穴,她意识到这就是之前他打算做的事情。“你的伤口不见了。”

“它好了。”伊芙琳答道。

“我们现在就想去。”艾格妮丝说道,拉扯着洛克的胳膊。

洛克举起他的手来,好像要再次触摸伊芙琳的太阳穴,接着又把手放了下去。“你不必害怕,”他说,“上帝出于某些良好的意愿,把你送到我们中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