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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求你垂怜。”科伯念道。

“基督,求你垂怜。”艾格妮丝朗声念道。

伊芙琳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小女孩安静下来。

洛克神父现在看起来没事了。他念着“光荣颂”,渐渐不再磕巴,接着开始恭读福音。

接下来,洛克神父迈步走下祭台,走到中心甬道的前端。那儿也差不多挤得水泄不通,村民们倚靠在柱子上和彼此身上,试着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洛克神父站定,开口道:“在救世主从天国降临人世的那些日子,天主给了记号,让我们认识他的降生,在最终审判日我们也会见到天主的记号。会有饥荒、瘟疫,撒旦会骑着马在地面上到处走。”

噢,不,伊芙琳想,别提你看到了魔鬼骑着黑马。

她朝艾米丽看了一眼,老妇人看上去怒气冲天。不过那跟他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关系,艾米丽是打定了主意要对洛克神父鸡蛋里挑骨头,好拿去向教区主教告状。伊沃尔德夫人看上去没有艾米丽那么生气,而其他人脸上则呈现出人们在听布道时通常会有的疲倦、忍耐的表情。

“上主将带着火焰与瘟疫降临,一切都将消亡。”洛克说,“但即使在最终审判日,神的怜悯也不会舍弃我们。他会给予我们帮助和安慰,他会将我们安全地带入天国。”

伊芙琳隔着过道向盖文看去,盖文正在盯着伊莉薇丝看。

洛克神父走到祭坛前,开始诵读圣诞弥撒专用经文。艾格尼丝的身子向伊芙琳斜斜地靠过来,伊芙琳伸手揽住小女孩。可怜的小东西,一定是累坏了。日出前就起床了,一直熬到现在,还疯疯癫癫地到处跑闹。

教堂里开始变得热起来,蜡烛好像耗尽了所有的空气。随着弥撒仪式步骤的进行,伊芙琳能听到身后人群中传来的窸窸窣窣声,而艾格尼丝的身子几乎是倚着她了。当仪式进行到圣三咏部分时,她感到很高兴,终于可以跪下来了。

洛克神父擎起圣餐杯,双膝跪下,亲吻着祭坛。教堂里的窸窸窣窣声更大了,从男士区传来窃窃私语声。伊芙琳往那边看去,盖文正跪坐着,看上去百无聊赖,而布罗伊特爵士睡着了。

艾格尼丝也睡着了。她的身子完全倚靠在伊芙琳身上,使得伊芙琳没法站起来念诵主祷文。当其他人都站起来念诵经文时,伊芙琳乘机把艾格尼丝揽得更近一些,让小女孩的脑袋放得更舒服。伊芙琳的膝盖被硌得生疼,她肯定是跪在两块石板之间的凹缝上了。她挪了挪身子,把膝盖稍稍抬起来一点,塞了一块斗篷摺边在下面。

洛克神父将一块面饼放进圣餐杯中,嘴里念着祝圣词,教堂里的每个人都跪下来念诵“羔羊经”。“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洛克神父咏唱着,“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

羔羊。天主。伊芙琳低头看着艾格尼丝微笑起来。小女孩睡得很熟,小小的身躯沉沉地靠在伊芙琳身侧,小嘴微张,但她的小拳头还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铃铛。我的小羊羔,伊芙琳想。

洛克神父手擎圣餐杯,划了一个十字,然后饮了一口。“上帝与你同在。”伊芙琳身后响起了一阵喧闹声。仪式的主体部分结束了,为了避免拥挤,人们已经开始离场。对于领主一家来说,何时离场并没什么分别。即使还在等待离场时,人们也已经开始聊天了,一直到走出教堂,她几乎听不到礼成咏。

“弥撒礼成。”洛克神父的声音盖过了喧闹声。还没等他举起的手放下,艾米丽夫人已经进了甫道,看起来好像她打算马上到巴斯去找主教似的。

“你看到祭坛旁边的牛脂蜡烛了吗?”她对伊沃尔德夫人说,“我吩咐过他用我给他的蜂蜡蜡烛的。”

伊沃尔德夫人摇着头,阴沉地看向洛克神父,然后她们两人拂袖而去,萝丝曼德紧跟在后面。

如果她能控制的话,萝丝曼德显然不想同布罗伊特爵士一起走回庄园,而这个举措也许管用。村民们紧跟在这三个女人后面,边说边笑。等布罗伊特爵士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她们也许已经走到庄园了。

伊芙琳发现仅凭一己之力站起来有不小的困难。她的脚麻了,而艾格妮丝睡得死沉。“艾格妮丝,”她轻呼,“醒醒,该回家了。”

布罗伊特爵士已经站了起来,他的脸几乎变成了紫色,他走过去向伊莉薇丝伸出了胳膊。“您的女儿已经睡着了。”

“嗯。”伊莉薇丝应着,朝艾格妮丝看了一眼。

她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

“您丈夫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前来。”

“嗯。”伊莉薇丝回答,将布罗伊特的胳膊挽得更紧些。

外面,所有的大钟同时开始鸣响,随即,一个落伍的大钟加入进来,发出一阵狂热杂乱的钟声,听起来妙极了。

“艾格妮丝。”伊芙琳摇着小女孩,“你该起来摇你的铃铛了。”

艾格妮丝甚至一动也不动,伊芙琳设法把沉睡的小女孩抱到肩头。她的胳膊软软地从伊芙琳的肩膀上垂下来,铃铛发出了一阵脆响。

“你等了一晚上想要摇铃铛,”伊芙琳用一只腿跪在地上说,“醒醒,小羊羔。”

教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环顾四周,想找个人帮忙。科伯正在巡查窗户,用龟裂的手指掐灭烛火。盖文和布罗伊特爵士的侄子正在教堂正厅后部系着佩剑。她在心里琢磨着,洛克神父在哪儿呢,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怀着那样令人欢愉的狂热敲响大钟的人呢。

她麻木的脚开始刺痛,她在薄薄的鞋子里活动了一下脚,然后试着站起来,这感觉真是糟透了。她把艾格妮丝往肩上送了送,想站起来却脚踩到了裙边,整个身子往前倒去。

盖文抓住了她:“凯瑟琳女士,伊莉薇丝夫人吩咐我来帮您。”他轻松地从她怀里把艾格妮丝抱过去放在肩上,大步走出了教堂,伊芙琳一瘸一拐地跟在他旁边。

“谢谢。”当他们走出人潮拥挤的教堂墓园时,伊芙琳说,“我的胳膊都要断了。”

“她真是个胖丫头。”盖文说。

艾格妮丝的铃铛从手腕上滑落下来,掉在雪地上,落地的时候发出一阵脆响,应和着空气中回荡的钟声。伊芙琳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绳结小得几乎看不到了,缎带的一头已经被磨成几个细线头。不过当她一捡起铃铛,结就松开了。她微微俯身,把铃铛系在了艾格妮丝悬吊着的手腕上。

“能帮助一位身处困境的女士是我的荣幸。”盖文说。

领主家其他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到庄园大门了。她能看到当艾米丽夫人和伊沃尔德夫人走进门廊时,管家举起灯笼为她们照路。还有很多人仍然呆在教堂墓园,有人在路边生起了篝火,人们围着火堆站着,传着一个盛了某种液体的木碗。可是在这里,在草地半中央,他们正单独相对,她曾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机会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