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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沃斯回到急诊室,玛丽已经不在那儿了。住院医师让他去隔离病区看看,可她也不在那儿。

他最终在实验室里碰见了玛丽。她正在讲电话,电话显然又恢复了,虽然屏幕上除了雪花点什么都没有。她并没看屏幕,而是观察着控制台,上面显示着错综复杂的接触者表单。“困难到底是什么?”她正在说,“你两天前就说过它会送到的。”

那人的影像从雪花点中消失时出现了一下短暂的空白,显然正编织着什么借口。“你说它又被送了回去是什么意思?”她不可置信地说,“我这里有上千个流感患者。”

又是一下短暂的空白。玛丽朝控制台里输入了什么,另一个图表出现了。

“好吧,你再发一次。”她吼叫,“我现在就需要!我这儿的人在死亡线上挣扎!我现在就——喂??你还在吗?”屏幕暗了下去,她转而敲打着话筒,这时候她看到了丹沃斯。

玛丽招手让丹沃斯进了办公室。“你还在吗?”她对电话说,“喂?”她砰地放下话筒。“电话打不通,我的团队有一半的人感染病毒倒下了,类似物还没送到,因为有些白痴不让它们进入隔离区!”她愤怒地说。

玛丽在控制台前蹲下来,用手指搓着自己的面颊:“对不起,这实在是糟糕的一天。今天下午有三个病例送到医院前就已经死了,其中一个只有六个月大。”她的工作服上还别着那条冬青枝。那小玩意儿和工作服看上去都很脏,玛丽看上去累极了。

她用两根手指抹着眼角的皱纹:“我永远都不会习惯这样的想法——这是超出人力控制范围的事情,我对此束手无策。詹姆士,你需要什么帮忙吗?”

“没事。”丹沃斯站了起来,把表格递给玛丽,“就是要你签个名。”

玛丽看都没看就签了:“我今天早上去找吉尔克里斯特了。”她把表格递回给丹沃斯,他看着她,因为惊讶和感动而说不出话来。

“我想试试能不能说服他早点儿把传送通道打开,我解释说没有必要等到完全免疫了才行动,暴露人群中的免疫人数达到临界百分比就能有效地消除接触传染。”

“可你的话完全没对他产生影响。”

“是的。他对那个说法深信不疑——病毒是从过去传来的。”玛丽叹道,“他绘制了A型黏病毒的循环突变模式图,依照这个,1318-1319年间存在的A型黏病毒是H9N2型的。”她又揉着自己的前额:“在所有人获得免疫、隔离撤除之前,他是不会打开实验室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丹沃斯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隔离必须保持到所有人获得免疫7天之后,或者末次发作14天后。”她说话的表情像是在传递坏消息似的。

“全国范围的免疫需要多少天?”

“只要我们得到足够的疫苗,用不了多久。世界大流感时全国免疫只用了18天。”

18天,在足够的疫苗制造出来以后,得一月底了。“这不够快。”丹沃斯说。

“我知道,我们必须绝对确定传染源,就是这样。”玛丽望向控制台,“答案就在这里边,你知道,我们只是没找到方向。”她调出了一个新的图表:“我一直在运行相关性匹配,寻找兽医学学生,住在动物园附近的首批感染者,住在乡村的人。这是德布瑞特列出的获得性感染者名单,可他们中跟禽类扯得上关系的人也就是圣诞节吃了烤鹅。”

玛丽把图表往上拉,巴特利的名字还在顶部。她坐下来,长时间凝视着表格,神情淡漠得像蒙托娅盯着那些骨头一样。

“医生必须学习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失去病人的时候不要过于自责。”玛丽说。丹沃斯想知道她指的是伊芙琳还是巴特利。

“我会想办法把传送通道打开的。”丹沃斯说。

“但愿如此。”玛丽说。

答案并不在那些联系表或者共通性里,而是在巴特利那儿。不管他们问过了获得性感染者多少问题,不管所有方向错误的探查,他仍是最初的感染源。巴特利是索引患者,在传送前四到六天中的某天,他与病毒源发生了接触。

他上楼看望巴特利。巴特利房间外面办公桌前的护士换了人,这是个高大而显得有点紧张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超过17岁。

“那个……”丹沃斯开口问,然后意识到自己不知道那个金发护士叫什么名字。

“她病倒了,”男孩回答,“昨天。她是护士团队里第20个患病的,而且没有替补人员。他们征召三年级的学生来帮忙,事实上我才上一年级,不过我接受过急救训练。”

“你呆在里面的时候,巴特利都说过什么,你有没有一点点印象?”他不抱希望地问,“任何你能明白的单词或者短语?”

“你是丹沃斯先生,对吗?”男孩递给丹沃斯一套防护服,“埃勒维兹交待过,你想要知道病人说的所有东西。”

丹沃斯把手放在这套新送到的防护服上。雪白,长袍的后开衩口有细小的黑色针脚,他想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把它们借来的。“她病得很重,只是反复念叨着这有多重要。”

男孩把丹沃斯领进巴特利的房间。他看看床头的屏幕,然后低头看着巴特利。巴特利躺着,手露在被单外面,紧抓着床单,那双手看起来就像那幅骑士坟墓图例上画的一样。他深陷的眼睛睁着,茫然没有焦点,他的手不停哆嗦,看起来都没法抓紧被单了。

“我在医书上读到过这个,”男孩说,“可我从没亲眼见过,这是呼吸道疾病普遍的末期症状。”他走向控制台,输入了什么,然后指着屏幕左上方:“我都记下来了。”

他都记下来了,甚至包括毫无意义的呓语——他都按照发音记了下来,用椭圆表示暂停,在有疑问的单词后面用括号注明原话如此。“老鼠”,还有“支持者(原话如此)”和“为什么他没来?”

“这大多数是昨天的,”男孩把光标移到屏幕下方1/3处,“今天上午他说了很多。”

丹沃斯在巴特利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隔着防护手套,巴特利的手仍冷得像冰块一样。丹沃斯瞥了一眼温度显示屏,巴特利没发烧了,脸上的潮红也消褪了,他看起来血色全无,皮肤呈现出湿灰的颜色。

“巴特利,”他说,“我是丹沃斯,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没有回应。巴特利冰冷的手毫无生气地躺在丹沃斯戴着手套的掌心,另一只手继续顽强地、无用地抓着被单。

“阿兰斯医生认为你可能是从动物身上感染病毒的,一只野鸭,或是一只鹅。”

护士饶有兴味地看着丹沃斯,然后把视线转回巴特利身上,就像在期待巴特利能表现出另一种他未曾亲见的医学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