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90之前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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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腥气的气味从雨前的泥土里渗出来。车子轮胎在光秃平滑的水泥路上拖过一串细气的声音。伴随夯实的喘息,熟悉的景物一幕幕略过。

黄鱼车送他们到桥头便折返了,青豆让六子哥辛苦一趟,再去接青松。六子哥摸摸她的头,让她别哭了,都是小事。

上楼时,她轻声问顾弈,我是不是很任性?

顾弈没回答,她抽了抽鼻子,“是不是啊?”她现在很愧疚。

他看了她一眼,艰难地张嘴,“我困了。”

青豆:“......”

她让他别进屋,等她一会,说着冲上四楼。

青豆过道堆放的那摞杂物中找到一张废柜子的第二层,指尖一钻,摸出家门钥匙。她蹑手蹑脚,从门口的金鱼缸里掏出半包555,给了顾弈。

他愣了一下,预备掏钱付账。青豆噗嗤笑了,把他的手一推,郑重地望向他,挤出笑:“谢谢你,顾弈。”

她刚一转身,顾弈拉住了她。他说:“陪我抽根烟再走。”

青豆点点头,接过他的塑料花打火机,给他点烟。

真的是困。顾弈眼睛都睁不开。

他老练地敲出一支烟,支起肩靠近青豆。火苗蹿起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恍惚在熏缭的重重烟雾里闻见了栀子花的味道。

都困出幻觉了。

顾弈椅靠着阳台,仰头冲天,闭着眼睛,一口一口抽完这根人抽的烟,通体舒适。难怪要叫香烟,真是香。

半晌,他清醒地掀开眼皮,眼前,青豆捏着个栀子花花骨朵,在鼻下旋转深嗅。

她露出一双探究的眼睛,取笑他:“你刚抽烟那样子,就像电影里,在窑子里醉生梦死抽大烟p姑娘的p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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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轻手轻脚回了屋。

热水瓶里有热水,毛巾放在了脸盆里,牙刷撒了牙粉,横架在搪瓷杯上。

这是娘弄的。

只有吴会萍还坚持用牙粉,觉得便宜。青豆和二哥一用牙膏,她就觉得浪费。所以,吴会萍在的时候,会给他们牙刷上都撒上牙粉,防止败家子兄妹俩用奢侈的牙膏。

青豆简单洗漱完,往房间去。

她把自己的床留给了二哥,和吴会萍青栀挤在了主卧的二哥的床上。刚撩开青栀那侧的被子,便听吴会萍粗哑的嗓音,“回来了?”

“嗯。”青豆肩膀一缩,生怕娘打她。

约莫是没有一起生活,所以吴会萍没有打过她。青豆参照青栀见娘就怕的性子,猜测娘平日还挺凶,会打人。

消失两天,连好脾气的二哥都要动手打她,更别提吴会萍了。

“见到你哥了吗?”

青豆猜测指向,“见到了。”

吴会萍叹了口气:“他怎么样啊?”

那看来是指的大哥。青豆说:“挺好的。”

“嗯。”她应完这声,呼吸乱了,时快时慢。

青豆听吴会萍不再问,遂主动说:“山上诵经干活,早睡早起,挺好的。”

“嗯。”

“我跟大哥说,你们不让我读书了。”她顿了顿,听吴会萍没接话,硬着头皮说下去,“然后大哥说,不会的,娘就是嘴硬心软。”

吴会萍本来朝阳台睡的,这时候翻了个身。青豆吓得差点摔下床,一手扒着床沿,一脚已经踩在了地上。她怕离家出走的挨打突然降临。

吴会萍皱起眉头,从被窝里拉过她的手,揽住她的背,将她护紧,掖好被子。

她想了想,才说道:“我那么说,是要让那个女的知道,你二哥结婚了也要养妹妹的。不然结婚了,你们就是两家人,你哥养你,供你读书,你觉得她能接受?你就算能读一年,两年三年大学呢?哥哥养妹妹被嫂子使脸色的事还少吗?”她不信任地摇摇头,“镇子上民营厂倒了,我本来还能攒攒钱,现在你们两个都要念书,老二肯定要挣钱养家。”

吴会萍的语气很坚决。

她要看冯蓉蓉态度,如果她对青松需要养育妹妹有一丝犹豫,那也不必结了。如果她接受青豆为他们的婚事、家庭的压力去读中专,那也不必结了。本来“入赘”二字就够吴会萍看冯蓉蓉不舒服的了。

她就是试探她,试探这桩婚事。

想想也是。孟庭也说过呢,青松结了婚,你们就是两家人了。青豆:“娘,要不我不念了?”

“念!借钱也要念。”

青栀幽幽转醒,钻进青豆怀里,“姐姐,我不念了,给你念。”

“你这个姑娘!”吴会萍掐了青栀一下。

青栀赶紧缩进青豆怀里。青豆抱紧妹妹,松了一大口气。

即将入眠时,楼下传来了吵架声。青豆耳朵一动,听出了是顾弈家。“哐啷”一声,有人失控地摔了东西!

青豆吓得顷刻清醒。

她连累顾弈了。完了。

吴会萍则一直没有睡意,听见青豆翻身,问她:“瘦了还是胖了?”

“啊?哦......还好,吃斋嘛,但气色挺好的。”在山上晒得漆黑,比以前的文弱书生看着有力气。

“嗯,上次我也觉得气色不错。”

“你见过大哥?”青豆惊讶。

“山下挂着照片。去年南弁山化为景区,开始收费,他们拍了一些照片放在底下。”

青豆:“哦。”

吴会萍说:“还可以吧。”

青豆听着楼下吵架的动静,也没管什么可以,随意“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在罗大佑的《恋曲1980》结束八十年代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