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乖月亮

岑稚年年生日都是和朋友过, 顶多程越江打电话来祝福一句。所以裴芹先联系她时,她是有些诧异的。

屏幕上来电显示跳跃不停,岑稚正帮方子奈看她要参赛的油画作品, 见状心里拿不准裴芹找她做什么。

和方子奈说一声,岑稚拿着手机从画室出去。方家是复古的民国风装潢,宽敞的走廊两侧挂满名画真品。

她找到处安静角落,接通电话,乖乖巧巧地叫了声:“裴阿姨。”

那边声音难得温柔,开场白没过两句, 直奔主题:“岑岑, 明天你生日,我和你程叔叔商量了下, 准备在玉兰郊这边给你办个生日宴会。”

岑稚懵了:“生日宴会?”

为什么突然这么兴师动众。

“嗯。”裴芹在听筒里叹气, “这些年我们忙,没好好顾着你和阿淞。难得最近你程叔叔也有空, 一家人好好聚聚。我明天早点让贾函去接你,过来这边挑挑礼服做做头发。”

当一个对你漠不关心的人和你打起亲情牌,岑稚心里涌起分古怪。

但还是答应了。

程家怎么说都于她有恩,物质方面没亏待过她,一笔笔花销岑稚全部记在心里。在还清之前, 她也会尽量不忤逆裴芹和程越江对她的要求。

等裴芹挂了电话,岑稚顺廊道原路返回, 扶着浮雕木栏抬脚上楼时, 听见楼下客厅里方子尧的声音。

“你和辛楚最近怎么样?”

被问的人靠在沙发里,随手从墙格抽出本杂志, 闻言转头, 上下打量方子尧, 末了嗤笑一声:“我今天才发现你脸上缺点东西。”

“什么?”

程凇:“缺个痣。”

他指指嘴角,“就这儿。”

方子尧被他内涵地无语,敲出根烟点上:“那我不还是为了你。”

程凇翻一页杂志,淡淡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知道从他这里一句话也套不出来,方子尧换个话题:“明天岑岑生日,你妈打算在玉兰郊度假区那边给她办宴会,这事儿你知道吗?”

程凇闻言掀起眼帘。

看样子是不知道。

“你最近消息有点闭塞啊。”方子尧又说,“那你知道昨天《汀宜今报》娱记采访,辛楚和岑岑起冲突了吗?”

程凇皱了皱眉:“什么冲突?”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听奈奈提了一嘴,说辛楚先挑起的。但她和辛楚一直不对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女生之间的弯弯绕绕嘛。”方子尧说着觑程凇一眼,“估计是看你和岑岑走得近,辛楚心里不舒服吧。”

程凇没什么反应地又把眼皮子垂下去了,他一向懒得参与这些事。

也没耐心猜女生的小心思。

方子尧见他完全不往心上放,犹豫半晌,道:“我问你个事儿。”

他往楼上画室看一眼,确定房门紧闭,这才放心地探身凑近程凇:“你觉不觉得,岑岑喜欢你?”

翻动杂志的动作停住,程凇缓慢地抬起眼,重复:“岑稚?喜欢我?”

“我听老曾说的。”方子尧又靠回去,落落手中烟灰,“他昨天不是在Tulk喝高了吗,不小心说漏嘴。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但事后想想确实有这个苗头。如果是真的我就太他妈混了,之前还让岑岑帮……”

他顿住,想起跟前这人不知情,粗略带过,“反正你怎么看?”

客厅里有片刻沉默。

好一会儿。

哗啦。

程凇将杂志合上,反身放回墙格里。方子奈看不见他表情,听声音倒是散漫不在意:“从小就当妹妹的。”

“我倒希望她别动心思,认清位置。”

方子尧没再接话。

心下感慨,如果是真的,小姑娘喜欢上这样一个混蛋,也太惨了。

咔哒。

房门被人打开。

方子奈坐在画架前调颜料,头也不回地撒娇:“岑哥我又改了下,你过来帮我看看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无人应答。

方子奈奇怪地转头,吓了跳,放下颜料站起来:“岑哥你怎么了?”

岑稚正往她那儿走,闻言茫然地停下脚:“我怎么了?”

“眼睛。”方子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你眼睛好红。”

其实她想说,你好像哭了。

岑稚慢半拍地抬手摸摸眼眶,指尖沾满水痕。她笑着哦了声:“可能是隐形眼镜戴久了,眼睛太干。”

她往前几步,拿起椅子上的包和外套,“我刚想起来有件事要做,先回家了。等有空再来陪你改画。”

方子奈知道是借口,也不敢留她,把刷子扔颜料桶里,送她下楼。

楼梯下到一半,刚好遇见往楼上走的程凇和方子尧。

程凇看她一眼:“就走了?”

岑稚垂下脑袋,没跟他对上视线:“嗯,公司有急事,我先回去。”

程凇没有问大晚上十点半会有什么急事:“用送你吗?”

“不用。”

听她拒绝,程凇不强求,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路上小心点,拜拜。”

他从她旁边径直路过。

岑稚闻到淡淡的烟草气息,带一些苦橙的辛凉。凉得她指尖发麻。

她没让方子奈送,而是独自打了车。

回四季海的路上堵的水泄不通,一溜滴滴叭叭的车鸣。没一会儿下起毛毛细雨,窗玻璃上蒙一层水雾。

岑稚用掌心擦了擦车窗,想看看到哪里了,结果视线还是很模糊。

有什么顺着下巴落下来。

她平静地用手背抹掉。

雨脚细密地砸下来,天际闷雷翻滚,顷刻间暴雨如注,将车顶砸的噼里啪啦响。橙红色车尾灯在雨帘里朦胧四散开,像漂浮在河流的河灯。

岑稚本来没想哭的。

但她觉得这雨下的真是太应景了。

等她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止不住。车载电台播着德云社相声,她坐在后座,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躲在椅背后边哭得悄无声息,肩膀抖动。

整张脸都发烫。

拥堵的车流被疏散,出租车前行,很快到了四季海小区门前。

岑稚收拾好情绪,要下车,一路无话的司机叫住她:“诶,姑娘。”

司机没有回头,反手递来张纸巾,“这是阵雨,估计等会儿就停了。你也没拿伞,在车上等等吧。”

可能是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格外让人动容,岑稚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

后视镜里,小姑娘紧紧抿着唇,眼眶红得像兔子,也不肯哭出声。

接过纸巾后,哑着嗓子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司机忽然就挺心疼她,叹了下,还是回头,多管闲事地问一句:“怎么了?在单位被老板骂了啊?”

“……不是。”

岑稚捏着湿透的纸巾,第一次把深埋心底的心思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倾诉,她藏了太久,真的太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