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莫问

洛元秋凑近嗅了嗅,仅有一点草药的味道,除此之外也无什么异味,仿佛只是一颗寻常的丹药罢了。

她在手中掂了掂份量,觉得还是不对,寻常的丹药也没有这么重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眼看天就要黑了,洛元秋来不及去辨别手中的丹药到底为何物,随手塞进袖中,先到街上米铺称了几斤米,行到家门前时,还听见隔壁刘大姐在教训小儿子,也不知那小子后来又做了些什么。待洛元秋进院子后,瞧见三只母鸡停在院墙上,小眼睛滴溜溜转,咕咕几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顿时了然。

想必又是什么撵鸡惹狗的事。

任由那三只鸡呆在墙上,横竖刘大姐自会引它们下来。洛元秋去厨房将米倒入缸中,看着渐满的米缸,她兴致大发,手插|在米粒间拨来弄去玩了许久,染了一手的粉末,这才惬意地合上盖子。

舀了些水烧热,待洗漱完毕后,洛元秋进了屋子,窗沿边的云霄花一如既往,表明从未有人光顾过。从袖中掏出腰牌与卷轴,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取出卷轴,展开来看,这卷轴不过两掌大,以绢布做面,两段所嵌之物是洛元秋未曾见过的。她将其旋转摆弄,隐约觉察这是一道传讯的符咒,其上以朱砂浸染的线绣出古朴奇特的花纹,兼之实用与美观。

她听师父说起过,这种传讯的符咒距离有限,超出一定范畴后就不会再起作用。想来太史局这传信用的卷轴,也只能供在城中巡视的掣令官使用,便于传递消息。

这块腰牌的特别之处洛元秋已经见识过,此时不大感兴趣,随意放在一旁。那只小猴仍在牌上跃来跳去,做呼喊状,腰牌在桌上发出砰砰砰的响声,十分扰人。洛元秋颇为不耐,于是伸指一弹,正中猴头,小猴顿时松了手,从腰牌上缓缓滑落到最底,摊开四肢,头摇来晃去,一副眼冒金星的模样。

弄清楚太史局所发的卷轴是如何传讯的,洛元秋又花了些时间模仿描绘这道符咒,她渐渐发现,卷轴上并非只有一道符咒,而是有十几道不同的符咒,被人巧妙地融合到一处。看似简单,实则精妙非常,非片刻即能模仿的。

如此一琢磨,转眼就到了深夜,洛元秋藏好银两,从柜子中取出锦被,脱了棉袍就要爬上床,突然从衣服中滚出什么东西,她眼疾手快抓住,原来是那枚丹药。

捏在指尖转了转,这丹药表面光滑,通体漆黑,洛元秋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翻过来发现一个熟悉的符号。忽地想起,这与她今天从刘大姐小儿手中所得的那几个丹药相差无几,只是这个少了层透明外壳包裹,无怪没认出来。

传言哀王犯上作乱时,就曾以此术暗中构陷大臣,孝宗皇帝清肃道门后,曾风靡一时的内丹符箓修行之法也随之销声匿迹,无人再识得此道。

此种修炼之道又名金丹道法,顾名思义,以炼丹服食丹药为主,讲究聚集天地造化所生之物精气为一体,长养神思,求得白日飞升。

洛元秋在山上时看过好些古籍古卷,讲的都是这丹术大成之后,炼丹之人年岁通常以千百而起,没活个几百几千几万岁都不好意思见人,更别提那些坐地飞升、白日飞升、对月飞升等等,总之服丹以后就是要飞升成仙,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全是丹药逼的。

服食丹药后,自然是面如童子,身轻如燕,体态优美。那丹药也是神乎其神,千年不腐已是常态。更有无意将炼好的金丹落入鸡窝中的,教隔壁邻居的鸡一夜得道升天成仙,就是不知道这位鸡仙如今担任何职,是否也在天门之上喔喔喔地打鸣唱晓。

洛元秋将自己裹在被中,探出一只手在空中画着丹药上的符号,连着画了十几遍,眼皮沉重,困意倦倦,她于混沌中喃喃道:“啊,原来是……”

只是话没说完,手已经垂落在被上,人沉沉睡去。那枚丹药从她的掌心滚到枕边,随烛火湮灭后一并没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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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昨日经历的事有些多,第二天洛元秋起来时觉得莫名昏沉,她下床穿衣后,发现摆在桌上的卷轴不知何时显现出一行墨字:巳时,城南胡家茶馆。

甚至怕掣令找不到,还在一旁附上了份绘制的小地图。

洛元秋:“……”

她拿着卷轴不停打哈欠,坐在床边发了阵呆,一脸困顿的将卷轴塞进袖中,正欲系上腰牌,想起带上后在容貌会因障眼法而发生些许改变,唯恐吓到隔壁的邻居,就先收在袖中。

待出了家门后,她特意挑了条偏僻的巷子走,系好腰牌后才出来。胡家茶馆在一处闹市边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常,此间商贩云集,出现什么人都不奇怪。

洛元秋进到茶馆中,伙计一甩肩上搭子,上前道:“大姐,里头请,是约了人还是等人?本店二楼设有雅座,可要我领您上去?”

洛元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好奇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能让伙计唤自己大姐,她答道:“等人。”

伙计领她去了座位,取了一张单子与她,洛元秋刚到京都时常在茶馆里听人说书,于此再熟悉不过。点了一壶寻常的茶后,将单子还给伙计,就坐着等茶上来。

“我就说了,她住城南,肯定比咱们先到。”

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洛元秋还未回头,就见一年轻女子自顾自在身边坐下,看着她笑。

“还认得我吗,元秋?”

洛元秋诚实地道:“认不得了,但是还记得声音,能听出来。”

没一会来了个年轻男子,也在桌边坐下了,打扮的甚是风雅,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

此时茶铺中人并不多,伙计很快将茶送了上来,附赠一盘瓜子,陈文莺道:“你还点了茶,不错不错。”

白玢则道:“这才过了一夜,洛姑娘你便记不得我们了吗?”

洛元秋认真端详起他二人的脸,而后说道:“有一点熟悉,须得仔细看才行。”

白玢唰地一声甩开折扇,叹道:“你这是什么怪病,当真是从未听过。”

陈文莺兴致勃勃地拉着洛元秋问:“我带了腰牌,元秋你告诉我,我现在是什么样貌?好看吗?”

“蠢。”白玢喝了口茶道:“昨日文书在我们三人的腰牌上用一笔各点了点,你也该知道,咱们三人是能认出彼此的真面目的,否则戴上腰牌后,如何能相认?”

陈文莺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方才走在街上,你怎么突然就能认出我来。不过白玢,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不是说,你也是第一次入京吗?”

洛元秋也好奇地看向白玢,白玢悠然答道:“我有一兄长,从前就是在太史局做掣令的,上京前他与我交代了好些须得注意的事项,所以许多事,我早已提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