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虚妄(第2/5页)

小船停在这片浓雾中,影子说:“我既是你,却又不是你,无法替你做抉择。只有当你决定想起以后,我们才能继续前行,将失去的一切都找回来。”

洛元秋惊讶地发现四周水雾越聚越多,连水面的影子都看不清了:“这又是怎么了?”

雾气中传来影子的声音:“明心见意,只要你心中稍有迟疑,这雾便会源源不断涌出,将你困在此处。”

洛元秋道:“若是我想明白了呢?”

话音方落,眼前环绕的雾气犹如被风吹开了一般,纷纷向两侧避让开来,不知不觉船已经靠岸停泊。

洛元秋有些不敢相信:“这就……到岸了?”

影子道:“当然。”

洛元秋道:“你不是说,只有死人才能上岸吗?”

影子道:“此岸不同于彼岸,上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岸上也是雾气笼罩,一条深长的小径在迷雾中不知通往何处。洛元秋下了船,走了几步,想起那影子还在水中,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影子竟从水中立起,踩着水跟在她身后,只是它全身深黑,如墨泼在纸上,浅淡如周围浮动的雾气,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将它吹走。

洛元秋倒无多少惊讶,只问了句:“你当真是我?”

一片雾气从影子身体中穿过,它拂了拂衣袖道:“不然呢,谁会一路千辛万苦跟你进了天魔幻境?”

洛元秋几步踏上小路,拂开扰人的雾气,她的心剧烈一跳,隐约觉得这条路尽头似乎有谁在等着自己。

“你想要什么?”洛元秋问影子,“不如直说吧,何必藏藏掖掖的。”

影子道:“你将这一切都想起来,自然知道我要什么了。”

洛元秋摇了摇头,眼看就是路尽头了,她莫名有些激动。走近了一看,顿觉失落万分。路尽头显出几阶石梯,似乎通向上方。

石阶旁有两块大石,洛元秋看着有些熟悉,走进后诧异道:“这是山门?我怎么又回到了山上来?”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怎么又是幻境?”

她转身去寻影子,但影子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雾气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洛元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玄衣男人一步步向上走来,他身后似乎背着一个小小的人,被衣衫裹着,伏在他肩头动也不动。

男人走到这山门大石边站了一会,眉心深锁,面上风尘之色未消,似乎很是疲惫。不一会从山上又下来一人,着深黄衣袍,戴玄天冠,做道士打扮,忙迎向那人道:“师兄,你总算是回来了!那事情办的如何了,怎么这一去竟耗费了数月之久?”

这人分明是她师父玄清子,只是还不曾蓄须。洛元秋不觉看向那玄衣男人,一声师伯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玄衣人正是年轻时的洛鸿渐,他道:“顾凛已死,只留下了这一女,托我代为照料。”

他小心翼翼将身后的人托在手中,递给玄清子。玄清子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指碰到孩子粉糯的脸颊时,她似乎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玄清子一惊,刚要推拒,却在师兄阴沉的脸色下不得不抱在怀里,僵硬地托着包袱,嘀咕道:“那这孩子的娘呢,怎么也不帮着照看些……”

洛鸿渐吐了一口气道:“早已经去了。”

洛元秋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二人身旁。

“去了?”玄清子不由低头看了眼怀里,嘴角抽了抽道:“就这么点大的孩子,父母都已不在了,以后可要怎么办?”

洛鸿渐疲惫地坐在石头上,看着远去笼罩在云雾中的群山,低声道:“我也不知。但这孩子命途多舛,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玄清子在师兄身旁缓缓坐下,问:“她怎么了?”

“她生来体虚,痼疾缠身。顾凛从他二弟处得了一枚丹药,自己舍不得用,留给孩子服了,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丹药却大有问题!”

洛鸿渐收回目光,看了眼玄清子怀中的孩童:“那枚丹药,大概与我曾在……服下的相差无几。我去时,她已经快化作活尸了,全赖顾凛以法术压制,才拖到了我来的时候。”

玄清子面上惊惧难掩:“那她现在难道还是……”

洛鸿渐欲言又止,摆摆手道:“现下不是,顾凛死前以血祭之,施以秘法,暂且将那丹毒邪咒封住了。只是此法本该在后人习得咒术以后方能传之,但他提前传下,秘法一经行效,这孩子以后就再也不能修习咒术了。”

玄清子惊愕道:“那天师府中诸多咒法,她岂不是都修习不得了!”

“做个寻常人,不入道门不做修士。”洛鸿渐答道,“只要不让她离开寒山,见识到世间繁华,便能平淡过完此生。”

师兄弟二人在石头上坐了会,玄清子犹豫道:“有朝一日,那秘法若是压制不住了,她不是又有可能化为活尸?”

洛鸿渐淡淡道:“到时自然会有办法。”

玄清子问:“是什么办法?”

洛鸿渐看了他一眼:“等时候到了,你便会知道了。”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远处,眸中闪过一道冰冷锐利的光。玄清子见状,岂能不知他话中的未尽之语,喉头一哽,艰涩道:“那师兄,你身上的毒……”

洛鸿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自有办法,眼下照看好孩子,莫要再多问。”

白雾涌来,掩住了他们的身形。洛元秋站在原地,想起师伯方才那一眼,双肩微颤,手脚俱寒,一时如坠冰窟。她想起在天魔幻境中石匣里自己的脸,仿佛已死多时,印证了洛鸿渐所言非假。

化为活尸……她不由低头看着发抖的双手,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幻境真实无比,令她心神大乱,几乎难以自持。后背旧伤似乎在隐隐作痛,洛元秋一瞬间忘了这一切不过是幻象,她几步追上去,急切道:“师父师伯!别走,你们等等我!”

但那两人身影转瞬消失在雾气中,洛元秋在茫茫白雾焦急地寻找,转身时却一脚踏空,登时如坠深渊,下落不止,耳畔传来呼啸风声,惊呼声还未出口,眨眼间她却已经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她捂着胸口,只觉得气血翻腾,心剧烈跳动着,似乎要跃出胸膛。在长草中她踉跄走了几步,猝不及防跪倒在地,只手撑着,脑中嗡声大作,仿若千人同语,在耳边回响不休。

洛元秋强忍头痛,攥紧一把草从地上站起来。此时正值深夜,万籁俱静,连虫鸣声都消失了,但她眼前的屋子仍有微光从纸窗透出,时不时传来交谈声。

洛元秋走近,抬头看向屋前的垂柳。柳枝在夜风中温柔地拂动,此处分明是玄清子所居之处。她推门而入,屋里灯烛昏昏,显得有些诡异。她脚步微顿,竟是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好像屋中藏着什么极为可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