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上吉(第4/5页)

景澜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活着回来见你。”

洛元秋勃然大怒,把水勺重重按进桶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呢?你将一切立于人心之上,可知人心又是何等善变!只要顾况稍有念转,一切都将前功尽弃!你分明是在拿自己的命赌!”

景澜慢慢向浴桶滑了下去,整个人都没进了水中。半晌洛元秋听到屏风后传来哗啦一声,景澜已从浴桶里出来,背对着她穿衣,道:“我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他。”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洛元秋头一次这么生气,她冷冷道:“很好,别和我说话了。”

回到房中,两人如往常一样,并肩躺在床上。洛元秋赌气地把枕头抽了出来,放在两人之间,把手臂当枕头枕在头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间感觉身后枕头被取走了,景澜从她身后抱住她,低声道:“师姐,我愿意把命给你。”

洛元秋听了既心酸又难过,答道:“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身后良久无声,静夜中传来一声轻叹,景澜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在怀中道:“你活着我便活着,我不能没有你。”

翌日晨起,洛元秋心中气仍未消,先一步起身,也不理会景澜,一言不发离开屋中,又坐回了书房外的小池边。

她本想静静心,但越想越是生气。近日天气转暖,池中冰层渐融,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屋檐上积雪消融,滴水不断落下,仿佛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那微风虽仍有些寒意,却已经有了万物萌发的征兆。

和暖的日光照在身上,洛元秋听着这些声音,在明亮的光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过小憩片刻,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平和与宁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声传来,感觉耳垂被微凉的指尖轻轻捏住了。

洛元秋睁开眼,毫不意外看见景澜站在自己身旁,大约是畏光的缘故,她的眼睛依然被蒙着,绸布下鼻梁到嘴唇的轮廓在光中尤为动人。洛元秋笑了笑,撑着下巴看着她,美人美景让人心生愉悦,景澜收回手漫不经心道:“有床不睡,来这里做什么?”

洛元秋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景澜撩起衣袍在她身边坐下,道:“从前你五感尽封都能找到我,我自然也能找到你。”

洛元秋笑容淡了几分,回想起曾在她梦中所见的过往,道:“可我已经忘了。”

景澜道:“我会一直记得的。”

“那你还记得我昨天说了什么?”洛元秋加重语气道,“我让你别和我说话了,你总不会忘了吧?”

景澜好像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悦,平静道:“记得,可方才不是你先和我说话的吗?”

洛元秋磨了磨牙,感觉一腔怒火无处可发,只能自己生闷气,走到小池对面另一块石头上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方冰封的池水,景澜蒙着眼独自坐在日光下,有些疑惑地向两旁转头,分明是在找寻洛元秋人在何处。她起身沿着池边慢慢走着,因脚下碎石太多,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纵然如此,她依然坚持从池子对岸走了过来。

那场面瞧着十分凄惨,让洛元秋忍不住想她刚刚来池边找自己,不会也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吧?

她咬了咬嘴唇,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便上前几步去扶景澜。谁知道她刚到景澜身边,还未伸出手就被捉住了,登时一惊:“你……”

“抓住你了。”景澜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微笑道:“师姐,听说心软的人嘴巴也很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说完洛元秋便觉唇上一暖,简直是措手不及,景澜拉着她向书房走去,从容不迫道:“看来是真的,你这么容易心软,是学不会和人吵架的,我们还是有话好好说罢。”

洛元秋震惊道:“到底是谁不肯好好说话?”

两人进了书房,景澜指着桌上一摞书道:“我看不见,你来读给我听。”

洛元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居然是神鬼志怪一类的小说。又往下随便抽了几本,尽是些奇闻轶事,载录了不少已失传的教派传说,她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景澜若有所思道:“多看看书总不会错。”

洛元秋最不喜欢看书,把书扔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我懒得看。”

景澜屈指敲了敲桌沿,道:“以前都是谁在睡前给你读书的?”

洛元秋只好把书捡回来,开始给景澜读故事。

这一读便过去了半个月,期间顾凊登门拜访,大概是从涂山越口中听到了什么话,专程为景澜的眼睛而来。当时洛元秋正坐在窗边读书给景澜听,初春的阳光晒得人骨头发软,她撑着头有些犯困,读几段便闭上了眼睛。每当这时景澜就会催促,洛元秋只得强行打起精神读下一段,至于书上到底说了什么,她向来读完就忘,也懒得去想其中深意。

顾凊一来她便立刻把书放到一旁,理直气壮地趴着睡去了。等到她一觉醒来,顾凊也要告辞了,临走时他站在窗外,神情复杂地看着洛元秋道:“近日我要回故土去,为父亲重立坟茔。你父亲的坟还在黎川么,要不要也迁过来葬到一处?”

洛元秋睁开眼答道:“他和我母亲葬在一起,但那是衣冠冢,他死后被烧成了灰,撒进河里去了。”

见顾凊看着自己,她掩住嘴打了个哈欠道:“人寄身于天地间,何必分什么他乡故乡呢?”不等顾凊回应,她又道:“对了二叔,你死了以后想埋在哪里?”

顾凊眼角抽搐,怒而甩袖离去:“我还没死呢!”

没走几步他又转了回来,一脸挑剔道:“到时候你看着办,河水务必要干净,也不要有太多的鱼,记住了吗?!”

洛元秋望着他的背影诧异道:“真奇怪,河里没鱼还叫什么河啊?”

这时景澜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他走了?继续读吧。”

洛元秋无奈,拿起书道:“刚刚我读到哪儿了?”

景澜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洛元秋找到那段话,接着读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问:“二叔和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景澜道:“你真想听?”

洛元秋深感莫名:“我为什么不听?”

景澜偏过头,下巴微抬道:“他说,若是我被你欺负了,万万不可一直忍下去,须知只靠忍是没有出路的。”

洛元秋:“……”

她难以置信道:“他真这么说的?”

景澜贴心地把她正在读的那一页折了起来,以防等会弄乱又找不到了,点头道:“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洛元秋狐疑地盯着她看,景澜似有所感,道:“他是不是还问了你父亲迁坟的事?”

洛元秋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