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三章(第2/7页)

“你知道这个说法出自哪里吗,知道它的来源吗?”

“不知道。”

“出自制图法。分水岭通常指分隔河流的山岭或林地,河水从这里流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历史也是一条河,你说对吗?”

“我想是吧。”我喝了口茶。

“有些时候改变历史的事件会无限蔓延——就像分水岭地区的长时间大雨,容易造成河水泛滥。晴天甚至也会有水灾。分水岭地带的某一小片区域长时间下大雨就会造成水灾。历史这条河流中也常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水灾。需要举几个例子吗?比如9·11恐怖袭击,又比如2000年布什击败戈尔。”

“你不能把全国大选比作突发而至的水灾,阿尔。”

“也许大多数全国大选不能算是,但2000年的总统大选却是个例外。如果你能回到2000年的秋天,在阿尔·戈尔[20]身上花二十万美元呢?”

“这么假设有几个问题,”我说,“首先,我根本没有二十万美元。其次,我是位老师。我说得清楚托马斯·沃尔夫[21]的恋母情结,但对政治我简直一窍不通。”

他冲我不耐烦地摆摆手,瘦削的手指上海军陆战队戒指差点飞出去。“钱不是问题。这一点你信我的没错。预先知情可以完胜经验之类的狗屎。佛罗里达州选票的差距不到六百票。你认为自己能在选举日拿二十万美元,用买通选民的方式,搞定六百张选票吗?”

“兴许吧,”我说。“很有可能。我想,我会把那些漠视选举和往届投票率不高的选区单列出来——这些不用花很大力气就可以调查清楚——然后带着钞票过去。”

阿尔笑了,露出残缺的牙齿和病态的牙龈。“可不是吗?这一招玩转了芝加哥很多年。”

用不到两辆奔驰的价格搞定美国总统的想法让我陷入了沉默。

“但是说到历史长河,最容易出现变化的分水岭时刻莫过于暗杀——成功的暗杀和失败的暗杀。奥地利的弗朗茨·费迪南德大公被精神失常的小人物加夫里洛·普林西普暗杀,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此爆发。此外,1944年,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刺杀希特勒失败——功亏一篑——战争持续进行,数百万人殒命。”

我也看了那部电影。

阿尔说,“对弗朗茨·费迪南德大公或者阿道夫·希特勒,我们无能为力,实在是鞭长莫及。”

我本想责怪阿尔的想当然,但忍住了。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本令人沮丧的小说。比方说,托马斯·哈代[22]的小说。你知道故事的结尾,但这不影响你阅读的乐趣,反而激发了你的好奇心。就像是看着小孩子开电动火车,越开越快,等着看火车在拐弯处冲出铁轨。

“要是你想要搞定9·11恐怖袭击的话,你得等43年。那时你都快八十岁了,如果你能活到那一天的话。”

这么着稻草人手里拿的孤星旗[23]就好理解了。

那是阿尔上次穿越回去时的纪念品。“63年的事情你搞不定,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下午领我进餐馆时,他的双眼污浊模糊,现在变得炯炯有神。他甚至变年轻了。

“这就是你想说的,对吧?达拉斯,1963年?”

“没错,”他说。“我不得不退出。但是你没有病,伙计。身体健康,生机勃勃。你能回去,你能阻止它!”

他向前探过身子,眼睛清亮,闪耀着光芒。

“你能改变历史,杰克。你明白吗?约翰·肯尼迪能活下来。

4

我知道悬疑小说的基本要素——理应如此,我这辈子读过不知多少本惊悚小说——其诀窍在于让读者不断猜测。可假如你已经通过那天的离奇事件对我的个性有了些许感知,你就会明白我特别希望被说服的心情。克里斯蒂·埃平当时还是克里斯蒂·汤普森(还记得成就一对是一对的匿名戒酒会吗?),我还是个单身汉。我们当时也没有第三者插足。我从事着一份自己很擅长的工作,如果我跟你说那工作挑战性很高,那我准是在骗你。我最大的冒险经历,估计是大学四年级跟一个哥们儿在加拿大境内搭便车旅行。但是,加拿大人大多乐善好施,所以那次旅行也算不上什么冒险。可现在,突然之间,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担任主要角色,不光要改变美国历史,还要改变世界历史。所以,是的,是的,是的,我想要被说服。

但我心中也充满恐惧。

“要是计划失败了呢?”我四大口就把剩下的冰茶喝光了,冰块咯着牙齿。“谁能知道要是我成功阻止那件事,事态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要是我穿越回来,却发现美国变成法西斯政权了怎么办?又或者污染异常严重,人人走路都戴着防毒面具,怎么办?”

“那你就再穿越回去一趟,”他说。“回到1958年9月9日11点58分。取消一切。每一次拜访都是第一次,记得吗?”

“听起来不错,但要是变化太彻底,你的小餐馆都不在了呢?”

他咧嘴笑了。“那你就得在过去生活了。有什么不好呢?作为英语老师,你仍然有抢手的技能傍身,即使没有也没关系。我在那儿呆了四年,杰克,发了点小财。你知道怎么弄的吗?”

我可以根据自己的学养猜一猜,但却直接摇了摇头。

“赌博。我很谨慎——我不想引人猜疑,更不想被输得精光的赌徒们跟风——不过你要是认真研究过1958年夏季到1963年秋季每一场重要体育赛事赌博的赢家,就有足够的余裕谨慎行事了。我不敢说你能过得像个国王,因为那样生活会很危险。但是你没理由过得不好。而且我想,餐馆还在那里。它一直都是我的,虽然我改变了很多事情。每个人都必将会改变过去。在那里四处走走,买一块面包和一夸脱牛奶就能改变未来。

听说过蝴蝶效应吗?那是个复杂的科学理论,其基本观点可以归结为——”

他又开始咳嗽,是他领我进来之后咳得最长的一次。他从盒子里抓起一片卫生巾,捂住嘴巴,然后对折起来。吓人的干呕声从他的胸腔传出。

听起来似乎他身体里一半的器官都散了架,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一样哐当哐当响。咳嗽终于停止了。他看了一眼卫生巾,眼神畏缩了一下,折起来,扔掉了。

“对不起,伙计。口腔里来月经,真是活见鬼!”

“天哪!阿尔!”

他耸耸肩。“要是还不开开玩笑,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蝴蝶效应。”

“对。蝴蝶效应,意思是所有的小事件都能产生重大的,怎么说呢,连锁反应。比方说,有人在中国杀死一只蝴蝶,可能四十年后——或者四百年后——在秘鲁就会有一场地震。这在你听起来是不是跟对我来说一样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