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三章(第4/7页)

“我也是。我还有其他原因。其中之一就是讨厌国家监狱……或者说电椅。记住,我们在大街上。”

“哦。”

“想起来了吧?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半是傲慢半是拘谨。所有他的照片中都带着那种笑。他杀害肯尼迪后企图逃跑时碰巧经过的骑摩托车的巡警,被逮捕到达拉斯警局时,他也带着那种笑容。他问我,‘先生,你在看什么?’我说,‘朋友,没什么。’他又说,‘少管闲事。’”

“玛丽娜在人行道上二十英尺开外等着他,试图再次把孩子哄睡着。天气热得像地狱,她头上却还像当时大多数欧洲妇女那样戴着方巾。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像个警察,而不是丈夫——说,‘走吧,走吧。’玛丽娜对他说了些什么,可能是让他抱一会儿孩子。不过,这是我猜的。但他把玛丽娜推开了,‘走吧,娘的!’她就走了。他们朝汽车站走去。就这样。”

“你懂俄语吗?”

“不懂,但我听力不错,我有电脑。当然,是在这儿。”

“你还在其他时候见过他吗?”

“只是在远处见过,那时我已经病得很厉害。”

他咧嘴笑了。“整个得克萨斯州没有比沃思堡更好的烧烤,可我不能吃。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我去看医生,得到了我自己心里早就有数的诊断结果,然后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纪。整体说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看。只是个瘦削的虐妻者,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他把身子靠上前来。

“你知道改变美国历史的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子吗?他是那种朝别的孩子扔石头然后撒腿就跑的孩子。在他像哥哥博比那样加入海军陆战队前——他崇拜博比——他已经在几十个地方居住过,从新奥尔良到纽约。他有伟大的构想但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不愿倾听。对此他心生怨恨,十分恼怒,但从未失去讨厌而拘谨的笑容。你知道威廉·曼彻斯特[28]怎么称呼他吗?”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威廉·曼彻斯特是谁。

“可恶的流浪汉。曼彻斯特讨论了暗杀之后……就是奥斯瓦尔德被人枪击之后盛行的种种阴谋论。你知道那次暗杀,对吗?”

“当然,”我有点儿恼怒地说。“一个叫杰克·鲁比的人干的。”但是由于我已经暴露出了这方面的知识欠缺,我想阿尔有足够的理由向我发问。

“曼彻斯特说如果把美国总统的被害放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是流浪汉奥斯瓦尔德,天平实在不平衡,所以你想在奥斯瓦尔德那边加些什么让天平平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这么多阴谋论。

比如,有说是黑手党干的——卡洛斯·马塞洛[29]指使了这次暗杀。或者是克格勃干的。或者是卡斯特罗,以报复中情局用剧毒雪茄对他下手。直到今天还有人认为是林登·约翰逊[30]干的,因为他想当总统。谁料到,结果是……”阿尔摇了摇头。“几乎可以肯定是奥斯瓦尔德。你听说过奥卡姆剃刀原理[31]吗?”

能确切了解某样东西的感觉不错。“这是个称作省俭法则的真理。‘其他方面都一样的话,最简单的解释通常是最正确的。’那么当他没有跟他妻子和孩子一起走在街上时你为什么没有干掉他呢?你也是海军陆战队员。既然你知道自己病得很厉害,为什么不亲手杀死这个狗杂种?”

“因为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并不等于百分之百。因为不论他是否讨厌,他都是个有家室的人。

因为被捕以后,奥斯瓦尔德说他是个替罪羊,我想查证他是否撒了谎。这个邪恶的世界上没有人能对任何事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希望能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我可不想等到11月22日才在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拦住他——那样太紧迫了。有个重要的原因,我会告诉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脸上的皱纹再次变深。

我很怕他已经气力无多。

“我把所有东西都写下来了。想留给你看。

实际上,我希望你能像个混蛋似的把上面的内容硬背下来。就放在电视机上面,伙计。你愿意吗?”

他疲惫地笑笑,接着说,“我累了。”

那是本很厚的蓝色笔记本。纸质封面上印的价格是二十五美分,笔记本的牌子我没有听说过。

“克里斯基是什么?”

“百货连锁商店,现在叫凯马特。别管封面,只看里面的内容。这是奥斯瓦尔德年表,还有所有指控他的证据……你如果准备接手,不一定要看这些证据,因为你可以在1963年4月肯尼迪来到达拉斯之前半年多的时候,阻止这个家伙。”

“为什么是4月?”

“那时候有人想杀掉埃德温·沃克将军……

只不过他已经不是将军了。他于1961年被约翰·肯尼迪亲自撤职。埃德温将军正在向他的部队分发种族隔离印刷品,下令士兵们阅读。”

“是奥斯瓦尔德要杀他吗?”

“这正是你需要确认的。同样的步枪,毫无疑问,弹道测试证实了这一点。我正在等待他射击。

我可以不干涉,因为那一回奥斯瓦尔德失手了。

子弹偏离沃克厨房窗户中央的木条。偏得不多,但足够了。子弹贴着他的发梢飞过,门中梃碎木片伤了他的胳膊。这是他唯一的伤口。我不是说这个人该死——很少有人邪恶到应该被伏击射杀的程度——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拿沃克换肯尼迪。”

我没有太留意最后一句话。我正翻看阿尔的奥斯瓦尔德年表,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笔记。开始笔迹十分清晰,后面就越来越潦草了。最后几页简直是危重病人的胡乱涂鸦。我合上笔记本说:“如果你能确定奥斯瓦尔德是试图枪击沃克将军的人,你的疑虑就会消除吗?”

“是的,我需要确认他有能力这么做。杰克,奥斯瓦尔德是个恶棍,1958年时人们会说他道德败坏。但仅凭虐待妻子、因为与妻子语言不通囚禁她这些,是不能证明他会谋杀肯尼迪的。还有一点,即使我没有染上肺癌,如果我杀了奥斯瓦尔德,而杀死总统的却另有其人,我知道我可能再没有机会改正了。一个人到了六十岁就不保险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非得要杀了他吗?你就不能只……我不确定……想办法困住他?”

“兴许吧,但那时我病了。即使我很健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到。总的来说,一旦我确定是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结果他。就像在黄蜂叮你之前拍死它一样。”

我没说话,思考着。墙上的钟显示十点半了。

阿尔开始说他能说到午夜,但我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太乐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