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三章(第5/7页)

我拿起他的杯子和我的杯子走进厨房,冲洗干净,放到沥水碗架上。我感觉额头后方有个旋风涡流,被吸进去的不是牛、篱笆桩和纸片,而是一堆名字:李·奥斯瓦尔德,玛丽娜·奥斯瓦尔德,埃德温·沃克,弗雷德·汉普顿,帕蒂·赫斯特。旋风涡流里还有如汽车铬合金引擎盖装饰般闪亮的姓名首字母缩写:JFK(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RFK(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MLK(马丁·路德·金),SLA(共生解放军)。旋风涡流里甚至还有声音:一个枯燥的南方口音一遍遍地说着两个俄语单词:“pokhoda,cyka

走啊,婊子!

5

“我有多长时间做决定?”

“不长。餐馆月底就到期了。我跟律师谈了,想争取些时间——通过诉讼什么的拖延时间——但他不太乐观。有没有见过家具店里的标牌‘门面到期,清仓甩卖’?”

“见过。”

“十家挂这种招牌的店家中有九家是用这一招来促销骗人的,但我是第十家。我说的不是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一元折扣店,我说的是比恩直销店。说起缅因州的零售业,里昂·比恩直销店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到7月1日,我的餐馆就会像北美地区头号天然气和电力批发销售商安然公司一样消失。这没什么大不了。到7月1日,我可能也会消失。我可能会感冒,三天之内死于肺炎。

也可能会死于心脏病或中风。或者我可能会因为吃了这些该死的奥施康定突然一命呜呼。上门服务的护士每天叮嘱我小心服药,不要过量。我很小心,但我看得出,她非常担心自己某天早上走进来时发现我已经咽气了,可能是因为药物成瘾数错了药片。加上由于药片抑制呼吸,我的肺被毁了。最重要的是,我体重锐减。”

“是吗?我倒没发现。”

“伙计,没人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无论如何,我想让你把这个和笔记本一起拿去。”他掏出一把钥匙。“这是餐馆的钥匙。如果你明天打电话给我,从护士那里得知我晚上已经死了,你就得快点儿行动。

我一直假定你会决定接手。”

“阿尔,你不是打算——”

“只是以防万一。这事儿非常关键,杰克。

我个人觉得,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如果你想改变世界,这就是你的机会。拯救肯尼迪,拯救他弟弟。拯救马丁·路德·金。阻止种族骚乱。

可能的话,阻止越南战争。”他凑上前来。“除掉一个可恶的流浪汉,伙计,你就能拯救数百万生命。”

“这纯粹是你的促销伎俩,”我说。“我不需要那钥匙。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还会出现在蓝色巴士上。”

“会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但那不够。快拿着钥匙吧。”

我接过该死的钥匙,放进口袋里。“你休息一会儿吧。”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卡罗琳·波林和安迪·卡勒姆的故事。坐下,杰克。这得有一会儿。”

我站着没动。“呃,你身体太虚了,需要休息。”

“我死了以后会休息的。坐下吧。”

6

阿尔说,发现那个“兔子洞”之后,一开始他非常满足地进去买各种各样的物品,和他在路易斯顿发现的赌徒赌博,积攒了大把五十年代的现金。偶尔他周二、周三会去锡贝戈湖游玩,湖里盛产各种美味可口、绝对安全的鱼类。他说,那时人们担心原子弹实验的辐射微尘,但是担心受污染鱼类造成人类汞中毒还是未来的事。他把这些短途旅行(通常在星期二和星期三,但有时会一直待到星期五)称作小长假。天气通常绝佳(因为天气总是一样),钓鱼的成绩总是棒极了(他很可能一次又一次地钓起同一条鱼)。

“我很清楚你对这一切是什么感觉,杰克,因为开始那些年我也很震惊。你想知道什么叫幻觉吗?顶着一月狂烈的东北风走下楼梯,然后从九月明媚的阳光里走出来。只穿衬衣不穿外衣的天气,对吧?”

我点点头,让他接着说。我刚进来时在他双颊上看到的一点血色已荡然无存,他又开始不断咳嗽。

“但是假以时日,人会对一切司空见惯。当震惊逐渐减弱,我开始想,发现这个老兔子洞是有原因的。就是那个时候我想到了肯尼迪。但是问题又来了:我能改变过去吗?我不在意结果——至少开始是这样——只关心是否行得通。有一次去锡贝戈湖,我掏出刀子在我住的小木屋旁的树上刻下‘阿尔·坦普尔顿,2007’。穿越回到现在后,我跳进车里,开到锡贝戈湖。我曾经住过的小木屋不见了,现在那儿是家旅游酒店。但那棵树还在。我刻的字也在。字迹陈旧光滑,却赫然在目:‘阿尔·坦普尔顿,2007’。因此我知道行得通。

然后我开始思考蝴蝶效应。”

“那时候,福尔斯镇有份报纸,《里斯本企业周刊》,2005年,本地图书馆把拍摄下报纸的所有缩微胶卷都扫进电脑。速度提高了很多。我在查找1958年秋天或初冬的二场事故。一场特别的事故。如有需要,我可能会一直查询到1959年春天,但我在1958年11月15日的报纸上找到了。一名叫卡罗琳·波林的十二岁女孩在河对面达拉姆地区的鲍伊山跟父亲一起打猎。大约下午两点——那天是星期六——来自达拉姆的猎人安迪·卡勒姆在同一片树林朝一头鹿开枪。他没有击中鹿,却打中了女孩。女孩距他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但被他打中了。我在想,奥斯瓦尔德朝沃克将军开枪时,距离不足一百码。但是子弹击中窗户中央的木框,他失手了。让波林瘫痪的子弹飞越了超过四百码——比杀害肯尼迪的子弹远得多——竟然避开了沿途的树干和树枝。子弹哪怕撞上一根细枝,肯定也不会打中她。我很肯定。”

这时,人生就像一枚不停转动的硬币这个想法第一次在我脑海里闪过。但不是最后一次。阿尔又抓起一张卫生巾,咳嗽,吐痰,然后把卫生巾扔进废纸篓里。他竭力深呼吸,挣扎着说下去。

我没有阻止他。我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我把她的名字输入《企业周刊》搜索数据库,找到了她的其他故事。1965年,她从里斯本高中毕业——比同班其他同学晚了一年,但她成功地毕了业——进入缅因大学,学的是商务管理。后来当了会计师。她住在格雷,距离我常去度个小假的锡贝戈湖不到十英里。她仍是个自由职业者。

猜猜看,她最大的客户是谁?”

我摇摇头。

“约翰·克拉夫茨汽车销售公司,就在福尔斯镇这里。斯奎基·惠顿,他们的一名销售员是餐馆的常客,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们正在进行年度盘点,‘数字女士’正在核对账目,我决计亲自过去瞧瞧。她现在六十五岁了……你能想到她那个年纪的女人会美成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