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八章(第6/12页)

“是吗?那么,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儿荒诞,她和米基在某个地方安下身来以后再没给我写过信。连张明信片也没有。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荒诞。因为她会写信。她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她也知道我多么喜欢那孩子。那个王八蛋开玩笑地报告他们失踪的时候,她二十岁,米基十六个月大。

那是1938年夏天。她现在有四十了,我的外甥也有二十一了。到了他妈的选举年龄。而你要跟我说她从不会写一句话给她的兄弟?那个小时候阻止大鼻子罗伊斯用满是皱纹的皮肤戳她的背的兄弟。或是要点儿钱可以让她在波士顿或者纽黑文,或者随便哪个地方安顿下来?先生,我本来可以——”

他退缩了一下,发出“呕——呕”的声音,这声音我很熟悉。然后他踉跄着倒上车库的墙壁。

“你得坐下来,”我说。“你生病了。”

“我从不生病。从六年级到现在连感冒都没有得过。”

要是这样的话,细菌会很快击垮他,就像德国席卷华沙一样。

“这是胃肠流感,图尔考特。折腾了我一个晚上。药店的基恩先生说现在流感正在流行。”

“那个小屁眼儿娘们儿什么都不懂。我没事。”

他把油油的头发撩起来,让我看他有多健康。他的脸色愈加苍白。拿着日本刺刀的手正在颤抖,跟我中午之前一样。“你想不想听?”

“当然想听。”我偷偷朝手表看了一眼。六点十分。一直拖曳着前行的时间现在开始加速了。

弗兰克·邓宁现在在哪儿?还在市场吗?我想不在。我想他今天会很早离开,可能声称要带孩子去玩“不给糖就捣蛋”。但那可不是他的计划。

他在哪家酒吧,不是点灯人酒吧,在那儿他只点一杯啤酒,最多两杯。喝这点儿他不会有事,虽然——我妻子的酒量算是普通,但我想她也会如此——他总会口干舌燥地离开,大脑强烈地渴望喝更多。

不,如果他觉得真有必要喝个够,他会去德里下流的酒吧:金轮辐,沉睡的银元,酒桶。

甚至可能是被污染的肯达斯奇格溪上最低级的酒馆——沃利酒吧或是下流的派拉蒙娱乐室,里面脸色蜡黄的年老妓女依然活跃在几乎每张凳子上。

他有没有讲笑话,让整个地方一阵欢笑?当他把酒精浇上他大脑后面愤怒的煤块时,人们会不会靠近他?不会,除非他们想接受即兴的牙齿手术。

“我妹妹和外甥消失之前和邓宁住在卡什曼城郊一处小出租房内。他喝得很凶。喝得凶时,他就乱动他娘的拳头。我看见过克莱拉脸上的瘀伤。有一次,米基右边的小胳膊上,从手腕到肘关节全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我说,‘妹妹,他是不是打你和孩子?要是真的话,我就揍他。’她说不要,但她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我。她说,‘你离他远点儿,比利。他很强壮。你也很强壮,我知道的。但你太瘦了。一阵强风就能把你吹走。

他会伤害你的。’不到半年她就消失了。跑了,姓邓宁的说。但镇子那边只有树林。树林和沼泽。

你知道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吗?”

我知道。其他人可能不会相信,因为邓宁现在是位备受尊敬的市民,好像很久以前就控制住了酒瘾。还因为他有魅力。但我有内幕消息,不是吗?

“我想邓宁崩溃了。我想邓宁喝醉了回到家,我妹妹说了过分的话,可能说了什么完全无伤大雅的话——”

“无伤什么?”

我从树篱中间朝后院看去。远处,一个女人经过厨房窗户,然后消失了。邓宁家的房子里,晚餐准备好了。他们有甜点吗?吉露果子冻配上香草牛奶?乐之派?我想没有。谁万圣节晚上还吃甜点?“我想说的是他杀了他们,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对……”他既吃惊又怀疑。我想,当令他们漫漫长夜辗转反侧的事情被说出来,而且被证实之时,鬼迷心窍的人总会这样。“这肯定是恶作剧,”他们认为。这可不是恶作剧。这肯定不是恶作剧。

我说,“邓宁多大,二十二?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肯定会想,‘啊,我在这儿犯下大错,但我可以清理干净。我们在树林里,最近的邻居在一英里之外……’有没有一英里远,图尔考特?”

“至少一英里。”他不情愿地说,用一只手按摩着喉咙根部。刺刀垂了下来。我用右手抓住刺刀易如反掌,另一只手从他的皮带里掏出左轮手枪也不无可能。但我不想这么做。我想,细菌会搞定比尔·图尔考特先生。我真认为事情就会这么简单。你看忘掉过去的执拗是多么容易?

“所以他把尸体拖到树林里埋掉,说他们跑了。不可能有太多调查。”

图尔考特转过头,吐了一口痰。“他来自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德里家庭。我们家则是坐着生锈的小卡车,从圣约翰山谷来的。当时我十岁,克莱拉八岁。坐在一堆垃圾上。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呢?”

我觉得这是德里之所以成为德里的另一个例证——我是这么想的。虽然我理解图尔考特的爱,同情他的悲痛,但他说的是一起陈年的犯罪。我所关心的,是不到两个小时内即将发生的犯罪。

“弗拉蒂是你设的陷阱,对不对?”这一点现在很明显了,但还是令人沮丧。我以为那个家伙只是友好,就着啤酒和龙虾说点儿当地的谣言。

我错了。“他是你朋友吗?”

图尔考特笑了,但那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愁眉苦脸。“我和一位富有的犹太当铺老板是朋友?

真好笑。你想听个小故事吗?”

我又偷看了一眼手表,我还有时间。图尔考特讲故事的时候,在胃里盘踞已久的病毒就会发作。我准备在他第一次弯下腰呕吐时突袭他。

“为什么不呢?”

“我、邓宁和查兹·弗拉蒂同龄——都是四十二岁。你相信吗?”

“当然。”但是图尔考特生活得很艰苦(现在又有病在身,虽然他不想承认),看起来比另外两个老十岁。

“我们都在老联合学校读高三时,我是足球队的助理经理。老虎比尔,他们这么叫我——很可爱的名字吧?高一的时候我就参加足球队的选拔,高二的时候又参加了,但两次都被刷下来。

打前锋太瘦,打后卫太慢。我该死的故事,先生。

但我喜欢足球,却花不起一角钱买张票——我的家庭一无所有——所以我当了助理经理。名头很好听,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在杰克·埃平的人生里,我不是房地产老板,而是高中老师,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你是给运动员送饮水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