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二十章(第2/4页)

九点左右,在缓慢的舞蹈节奏中,萨迪突然尖叫着从我身边挣脱。

我敢肯定他看到约翰·克莱顿了,我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里。但那只是一声兴奋的尖叫,因为她看见的两位是迈克·科斯劳——穿着粗花呢大衣,看上去格外帅气——和博比·吉尔·奥尔纳特。萨迪朝他们跑去……却绊在了别人的脚上。迈克抓住她,扶着她转了个身。博比·吉尔有点儿害羞地朝我挥挥手。

我握了握迈克的手,亲吻了博比·吉尔的脸颊。

脸上的伤疤现在已经变成一条细微的红线。“医生说,明年夏天疤痕会完全消失,”她说,“他说我是他恢复最快的病人。谢谢你。”

“我在《推销员之死》中饰演了角色,安先生,”

迈克说,“我演的是毕甫。”

“注定了的,”我说,“只是要小心飞来的派。”

休息期间,我看到他跟乐队的一位领唱在说话,我已然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当他们回到台上时,歌手说道:“我收到一个特别的请求。

乔治·安伯森先生和萨迪·邓希尔女士在吗?乔治和萨迪?上这里来吧。乔治和萨迪,站起来。”

我们在潮水般的掌声中走向舞台。萨迪笑了,脸上泛起红晕。她朝迈克挥挥拳头。他咧嘴笑了。

男孩儿的面容消失了,男人的脸正逐渐凸现。有点儿害羞,但正趋成型。歌手倒数几秒,铜管组合滑入节拍,那节拍依然在我梦里呈现。

“吧哒哒……吧哒哒迪咚……”

我向她伸出手。她摇摇头,但是同时开始摇晃臀部。

“去吧,萨迪小姐!”博比吉尔吼道,“跳吧!”

观众一起喊起来。“去吧!去吧!去吧!

她妥协地接过我的手。我们开始跳舞。

4

午夜时分,乐队演奏了《友谊地久天长》——跟去年的安排不同,是一首甜蜜的歌——气球飘落而下。我们周围,情侣们一起拥吻。我们也在其中。

“新年快乐,乔——”她推开我,皱起眉头。

“怎么了?”

我突然看到得克萨斯教科书仓库大楼的图像,一幢丑陋的立方体建筑,窗户酷似眼睛。这一年将成为给美国留下印记的一年。

不会。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李。你永远不会出现在六楼的那扇窗户。我保证。

“乔治?”

“我是有些疲惫了,我想,”我说,“新年快乐!”

我试图亲吻她,但是她躲开我一会儿。“时间快到了,对吗?你来这儿的任务。”

“是的,”我说。“但不是今晚。因为今晚只有我们。吻我吧,亲爱的。跟我跳舞。”

5

1962年年末和1963年年初我过着双重生活。

快乐的生活在约迪,也在基林的坎德尔伍德。另一重是在达拉斯。

李和玛丽娜又复合了。他们在达拉斯的第一站是西尼利街拐角的一处破烂的地方。德·莫伦斯乔特帮他们搬进去。乔治·布埃没有出现。其他苏联流亡分子也没有出现。李把他们赶走了。

他们恨他,阿尔在笔记里写道:他想让他们恨他。

艾尔斯贝特街604号布满碎屑的红砖建筑被分割成四五户公寓,里面住满穷人。这些人辛苦上班,拼命喝酒,养着成群结队、流着鼻涕、大声吼叫的孩子。相比之下这地方实在让奥斯瓦尔德在沃斯堡的住处显得不错。

我不需要借助电子设备监控他们每况愈下的婚姻生活。天气已经转凉,玛丽娜却依然穿着短裤,像是在用她的瘀伤奚落他。当然,还有她的性感。

琼通常坐在婴儿车里,摆放在他们中间。他们彼此吼叫时,琼不再哭得那么厉害,只是看着他们,舔她的拇指或者橡皮奶头。

1962年11月的一天,我从图书馆回来,看到李和玛丽娜在西尼利街和艾尔斯贝特街的拐角,对着彼此咆哮。几个人(在那个时间,多半是女人)

跑到走廊上观看。琼坐在婴儿车里,包裹在粉色细绒毛毯里,静静地被遗忘。

他们用俄语争吵,但是最近争论的焦点从李戳起手指的手势显而易见。她穿一条纯黑的裙子——我不知道那个时代是否叫铅笔裙——左边臀部的拉链拉下了一半。很可能是卡在了布料上,但是听着他的咆哮,你可能以为她在勾引男人。

她把头发往后捋,指着琼,然后指着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破烂的屋檐滴着黑水,光秃秃的前坪上布满垃圾和啤酒罐——用英语朝他吼道:“你编造幸福的谎言,然后把妻子和女儿带到这个猪圈里!”

他的脸一直红到了发际线,胳膊交叉抱在瘦弱的胸前,像是要缚住双手,以免造成伤害。他本来就要成功了——至少,那次是——如果她没有笑,然后一根手指捻弄自己耳朵的话,这种手势可能在所有文化之中都很常见。她开始转身离开。他把她拉回来,撞到婴儿车上,差点把车子撞翻。然后,给了她一拳。她倒在破烂的人行道上,当他弯下腰时,她捂住脸。“别,李,别!不要再打我了!”

他没有打她。他把她拉起来,摇晃她。她的头前后甩动。

“嗨!”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我左边传来。我惊了一跳。“嗨,小伙子!”

是位上了年纪靠着助步器的妇人。她正站在她的门廊上,穿一件粉色法兰绒睡衣,上面套着一件棉袄。发白的头发径直竖起,让我想起爱尔莎·兰切斯特[154]在《弗兰肯斯坦的新娘》中的两万伏特家庭烫发。

“那男的在打女人!过去劝开他们!”

“我不去,夫人,”我说。我的声音颤抖着。

我想再加一句“我不会插手两口子的事”,但那可能是撒谎。事实是,我不想做任何可能改变未来的事。

“你这个胆小鬼。”她说。

“打电话给警察。”我差点说了出来,但及时吞了回去。如果老妇人的脑子里没有这个想法,而我强加给她,这也可能会改变未来的进程。警察来了吗?来过吗?阿尔的笔记没有说。我所知道的是奥斯瓦尔德从未因家庭纠纷而坐过牢。我猜,在那个时代那个地方,很少有男人会。

他一只手把她拖到房子前面的人行道,另一只手拉着婴儿车。老妇人又无力地看我一眼,笨拙地进了屋。其他观众也是如此。演出结束。

从客厅里,我用望远镜对准对角的畸形红砖建筑。两个小时之后,正当我准备放弃监视时,玛丽娜出现了,一只手里提着粉色小手提箱,另一只手里抱着裹紧毯子的孩子。她已经把裙子换成了裤子,似乎穿着两件毛衣——天气已经转冷。

她匆匆地走到街上,几次转头看李。当我确定李不会跟来时,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