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二十章(第4/4页)

哈吉斯对着上帝喋喋不休了至少十分钟,说了些例行套话,感谢上帝赐予传递福音的机会,让上帝保佑送来供品的人。然后,他言归正传,请求上帝用正义之剑和正义之盾武装这些“上帝的选民”,让我们击溃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在佛罗里达海岸之外仅九十公里的地方露出丑恶的头脸。他请求上帝赋予肯尼迪总统智慧(哈吉斯作为离上帝更近的人,已经具备了智慧),去进驻去拔掉邪恶的稗草。他还请求上帝终结美国大学校园里日益增长的共产主义恐慌——这似乎跟民间音乐有关,但是在这一点上哈吉斯有点儿头绪不清。最后,他感谢今晚的嘉宾,安奇奥[155]和长津湖战役中的英雄,埃德温·安德森·沃克将军。

沃克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酷似军装的卡其布西装。裤子油光锃亮,看起来锋利得足以用来刮脸。他冷漠的表情让我想起牛仔演员兰道夫·斯科特[156]他跟哈吉斯握手,然后他们聊起了不仅在大学校园里,而且在国会大厅以及科学团体中也很流行的共产主义。他们还说到了水氟化处理。然后谈到古巴,沃克称之为“加勒比海的癌瘤”。

我能看出为何沃克在上年竞选得克萨斯州长时一败涂地。在高中教室里,他可能会让上第一堂课,本该处于最新鲜状态的孩子们睡着。但是,哈吉斯缓缓地将他往前推进,在每次话锋阻滞时,都会插一句“感谢耶稣!”或者“上帝是见证,兄弟!”他们谈论即将来临的南方巡回演讲,“夜奔行动”,之后哈吉斯邀请沃克对“已经在纽约和其他地方的媒体浮出水面的某些关于宗族隔离主义的恶意诽谤”予以澄清。

沃克终于忘记了他是在电视上,变得活跃起来。“你知道,这只是一轮共产主义宣传攻势。”

“我知道!”哈吉斯感叹道,“上帝想让你说一说,兄弟。”

“我在美国军队里服过役,在心底我永远是一名军人,直到我死去。”(如果李得手的话,死不过是大约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作为一名军人,我总是履行职责。1957年内乱期间,当艾森豪威尔总统命令我去小石城时——这跟中央高度的强制融合有关,你知道——我履行我的职责。但是,比利,我也是上帝的军人——”

“一名基督教战士!感谢耶稣!”

“——作为一名基督徒,我知道强制融合是完全错误的。这违背《宪法》,违背州法,也违背《圣经》。”

“继续说。”哈吉斯说着,从脸上拭去一滴眼泪。或者,只是从他的妆底里渗出的一滴汗水。

“我恨黑人种族吗?如此说的人——还有那些努力将我从深爱的军队排挤出来的人——是骗子和共产主义者。你更明白,跟我一起服役的人更明白,上帝也更明白。”他从嘉宾椅里往前靠。“你觉得阿拉巴马州、阿肯色州、路易斯安那州,还有伟大的得克萨斯州的黑人教师们愿意融合吗?

他们会认为这是对其技艺和辛勤劳动当脸扫来的一记耳光。你觉得黑人学生愿意跟天生在阅读、写作和算术上更有优势的白人一起上学吗?你觉得真正的美国人想要那种可能会导致混合的种族杂交吗?”

“当然不想!感谢耶——稣!

我想起在北卡罗来纳看到的标识,指向掩映在灌木丛中的斜坡的标识。上面写着“黑人”。沃克不该被杀,但吓吓他理所应当。不论是谁这么做,我都会说声“感谢耶稣”。

我的注意力正在分散,但是沃克正在说的话又让我迅速回过神来。

“是上帝,不是埃德温·沃克将军铸就了黑人在他的世界中的位置,上帝赋予他们不同的肤色,不同的才干。更适于运动的才干。《圣经》对这种不同是怎么说的,为什么黑人种族遭受如此多的苦痛和艰辛?我们只需要看看《创世纪》的第九章,比利。”

“赞美上帝的神圣语言。”

沃克闭上眼睛,举起右手,仿佛在法庭作证。

“‘挪亚喝了园中的酒便醉了。在帐篷里赤着身子。

含看见他父亲赤身,就到外边告诉他两个弟兄。’但是闪和雅弗——一个是阿拉伯人的祖先,一个是白人的祖先,我知道这个,比利,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在母亲膝前把《圣经》学得滚瓜烂熟——”

“赞美信奉基督的母亲们,你继续说吧!”

“闪和雅弗没有看。挪亚醒了酒,知道小儿子向他所作的事,他说:‘迦南当受咒诅、必给他弟兄作奴仆的奴仆。’”

我关上电视。

9

1963年一月和二月之间我在李和玛丽娜身上看到的,让我想起了我的婚姻最后一年里克里斯蒂经常穿着的T恤衫。前面是咧嘴大笑的海盗图像,下面是一行文字:“秉性不改,殴打不停。”

那年冬天,艾尔斯贝特街604号里,殴打简直是家常便饭。我们这些邻里听到李的咆哮和玛丽娜的嚎叫——有时充满愤怒,有时饱含痛苦。没有人制止,包括我在内。

不是说她是橡木崖唯一遭到殴打的妻子。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打架似乎是当地的风俗。在这些忧郁的灰色月份里,记得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赶快结束这悲惨而又没完没了的肥皂剧,跟萨迪整天待在一起。我会证实李试图杀害沃克将军时是只身一人,然后结束我的任务。奥斯瓦尔德一次单独行动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两次都是一个人干的,但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考虑完每一个细节——绝大多数的细节,当然——我会挑个时间和地点无情地射杀李·奥斯瓦尔德,就像我射杀弗兰克·邓宁一样。

时间在流逝。虽然很慢,但是在流逝。奥斯瓦尔德一家搬到尼利街我的楼上之前不久的一天,我看见玛丽娜跟拄着助步器、留着爱尔莎·兰切斯特发型的老妇人聊天。她们都在微笑。老妇人问了她什么。玛丽娜笑着点头,伸出双手,放在肚子前面。

我站在窗边,窗帘卷了起来,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张大了嘴巴。阿尔的笔记对这一点只字未提,要么是因为他不知道,要么是他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我等待四年准备除掉的男人的妻子再一次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