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三章(第5/7页)

再次遇见萨迪?

她不会被毁容,这固然好。我会认得她疯狂的前夫,染发什么的尽在掌握,在他靠近之前就阻止他,这也很好。但是,单只想想重历这一切我就心力交瘁。我也不想残忍地杀害李,至少基于我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行。对于弗兰克·邓宁,我证据确凿。亲眼目睹。

所以——下一步怎么走?

四点一刻,我决定下一步去看萨迪。我朝汽车走去,车停在中央大街上。在中央大街和休斯顿街的拐角,老县法院过去一点的地方,我感觉有人跟踪我,于是转过身去。身后的人行道上没有人。是仓库大楼盯着我,那些空荡荡、俯视埃尔姆大街的窗户,总统的车队在这个复活节两百天之后就会到达埃尔姆大街。

8

我赶到时,他们正送来萨迪的晚餐:炒什锦。

那股气味让人清晰地想起约翰克·莱顿倒向地毯时(可怜,面部朝下)溅到手和胳膊上的血。

“嗨,安伯森先生,”我登记时护士长说道。

她头发泛灰,戴着古板的白色护士帽,穿着白色护士服。一只表袋别在令人生畏的巨乳上。她正从一大堆花后面打量我。“昨天晚上里面传出很多喊叫。我只告诉你,因为你是他的未婚夫,对吧?”

“对。”我说。当然,我希望如此,无论萨迪脸有没有被割伤。

护士从两个插得满满的花瓶中间往前凑近我。

几支雏菊戳进她的头发。“你看,我通常不会对我的病人说三道四,我也禁止年轻护士们这么做。

但是她父母对她的态度不正常。我猜我并不想指责他们跟那个疯子的家人从佐治亚州一同赶来,但是——”

“等等。你是说邓希尔一家和克莱顿一家一起开车来的?”

“我猜他们以前关系很亲密,所以行吧,没问题,但是他们探视自己的女儿时告诉她,他们的好朋友克莱顿一家正在楼下签字,从太平间把儿子的尸体转移出来……”她摇摇头。“父亲什么都没说,但是那个女人……”

她向周围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看到只有我们两个,又把脸转过来。她普通的圆脸上充满了可怕的愤怒。

“她一直啰嗦个没完。问了一下她女儿感觉如何,然后就是可怜的克莱顿,这可怜的克莱顿那。

你的邓希尔小姐一直缄口不言,直到她妈妈说他们又要换教堂了,多丢人啊。然后,女儿发了脾气,大喊叫他们出去。”

“做得好。”我说。

“我听到她喊叫,‘想看看你好朋友的儿子是怎么对我的吗?’,还有蜂蜜派,然后我就开始跑。她想扯掉绷带。妈妈……倾身向前,安伯森先生。迫不及待。她真想看看。我把他们赶了出去,让一个医生给邓希尔小姐打了一针,让她镇定下来。父亲——胆小如鼠的家伙——想替他妻子道歉。‘她不知道她让萨迪受刺激了,’他说。‘啊,’我回答说,‘那你呢?你哑巴了吗?’你知道那个女人走进电梯之前怎么说吗?”

我摇摇头。

“她说:‘我不能责怪他,我怎么能责怪他呢?

他过去经常在我们的院子里玩,他是个可爱的孩子。’你能相信吗?”

我能。因为我想我已经见过邓希尔夫人,跟她说过话。在西七街,追赶着她的大儿子,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站住,罗伯特!别走那么快,我还没说完!

“你会发现她……情绪过分激动,”护士说。

“我只想让你知道这是有原因的。”

9

她没有过分激动。如果她过分激动,我会更高兴。如果存在所谓平静的抑郁的话,那个复活节的晚上萨迪的大脑就处于这种状态。无论如何,她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碟没有碰过的炒什锦。

她瘦了,颀长的身体看似漂浮在白色的病号服里,看到我走进来,她用病号服裹紧身体。

她笑了——用她还能微笑的半边脸——把完好的一边脸颊转过来让我亲吻。“你好,乔治——我最好这样称呼你,你觉得呢?”

“或许吧。你怎么样,亲爱的?”

“他们说我好些了,但是我的脸感觉像是被人浸在煤油里然后点着了一样。这是因为他们停用了止痛药。上帝不准我依赖麻醉药。”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找人说。”

她摇摇头。“麻醉药让我头晕,我得思考。而且,麻醉药让我很难控制情绪。我跟爸妈对骂了一场。”

只有一张椅子——除非你把墙角的便桶也算上——于是我坐到床上。“护士长跟我说了。按照她的说法,你绝对有理由发脾气。”

“或许吧,但是有什么用呢?妈妈永远不会变。她能连续几个小时喋喋不休,说我如何差点要了她的命,但是她不考虑别人。她缺乏分寸,更是缺乏别的什么。有个词,但是我记不得了。”

“同情?”

“正是。她的嘴巴像刀子。这么些年,把我爸爸都削平了。他都不讲什么了。”

“你没必要再见他们了。”

“我想有必要。”我越来越不喜欢她那平静而超然的腔调。“妈妈说他们会为我安排好以前的老房间,我真的也别无去处了。”

“你的家在约迪。你的工作也是。”

“我想我们讨论过了。我准备辞职。”

“不,萨迪,不。这个主意不好。”

她努力笑了。“你的口气就像是埃利女士。

你说约翰尼是个危险分子时她不信你。”她停顿片刻,说道:“当然,我也不信。我在他面前一直是个傻子,对吧?”

“你有房子住。”

“不假。但抵押贷款我付不起。我只能放弃。”

“我来付。”

这话说完,她似乎惊呆了。“你也付不起!”

“我能付得起,真的。”至少,这一刻……

是真的。再说总是有肯塔基州德比大战和夏德凯。

“我准备从达拉斯搬来跟德凯一起住。他不收我房租,这能省下很多钱付房屋贷款。”

一滴眼泪滚到她右眼眼角,在那里颤动着。“你有点儿没搞明白。我没办法照顾自己,现在还不行。

我也不会被接纳,除非是在家里,妈妈请个护士帮忙干肮脏活儿。我还有点儿自尊。不是很多,至少有一点儿。”

“我会照顾你。”

她看着我,瞪大眼睛。“什么?”

“你听到我的话了。对我来说,萨迪,你可以私下保持你的尊严。我碰巧爱上你。如果你也爱我,那就别再说要回到你那鳄鱼般的妈妈家里那些疯话了。”

她勉强微笑,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双手放在轻薄罩衫上的膝盖部位。“你来得克萨斯有事在身,不是为了照顾一个身处险境却浑然不知的愚蠢图书管理员。”